冷凝香再次苏醒是在自己的床榻上,身上的衣裳是新换的,宫女太监伺候在左右,殿里站满了人。男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忙碌国事,而是握着她的手,陪在她身边。见她转醒一扫脸上愁云,终于笑了笑。
旁边还站着许多医官,见她醒来松了口气,冷凝香猜测她昏迷的时候,男人一定刁难过他们,她对着那些医官笑了笑,医官却通通跪下了,就在墙根底下站了一排,像是私塾里犯了错的孩子。
“爱妃觉得怎么样?”男人关切问道,“昨个太监通报,不是说你好好的,吃得好睡的好,就在御花园赏个莲花,朕就是叫了你一声,你怎么晕倒了,还栽进池子里去,幸好你那宫里的太监总管熟识水性立刻扑下去把你救上岸,若晚一步,真不得了”
喔,是她身边的心腹救了她。
冷凝香去看太监总管,他低头施礼,犹记得她刚进宫那阵,这还是个伶俐的小伙子,没想到只几年,也步入中年了,他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男人说得没错,当时她晕倒落水,是这个心腹救了她,冷凝香将这事儿记下了,盘算着等男人走了,她就好好赏赐他,他已位列总管一职,权势是再给不起了,多赏些银钱吧,不如就将男人半月前赏赐的那块羊脂玉手把件给了他,反正那是男人家把玩的东西,她一个女人也用不上。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头晕”
冷凝香想起昨晚的凉风,不禁打了个哆嗦,那风的感觉很奇怪,她从来没吹过那么阴冷的风,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认为自己只是偶感风寒。
“也许只是吹了冷风偶感风寒,让医官们开些药吧,吃吃便好”
男人没有说话,侧头去看那些医官,医官们跪在地上,就没敢起身过,男人的目光冷了冷,其中一个只好壮起胆子挪着膝盖上前。
“恕老臣直言,娘娘这病怕不像偶感风寒。”
“哦!”男人道,“那是什么?”
那位医官擦了擦额上冷汗,“这个恕老臣才疏学浅。”
冷凝香听这回答,不自觉替这位医官大人捏一把汗,刚想开口替他说两句好话,男人却不给她机会。
“朕看你是年纪大也老糊涂了,既然大人才疏学浅,还是早早告老还乡去吧,朕明日不想在宫中看到你!”
只此简单一句,罢了那位老大人的官职,男人对其余医官降了圣旨,限期两月查清她的病情。
不知何时开始,冷凝香发现男人在一些问题上很任性,这些问题大部分都关系到她,若男人是个普通的布衣百姓,或许他的这种任性会让冷凝香很开心,但偏偏他是一国之君,这一国之君任性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怪病持续了一段时间,宫里的医官换了一茬又一茬,可还是没谁能说清楚她的病情,眼看男人因这事一天比一天焦灼,一天比一天更喜怒无常,她的身体也更加消瘦。
终于,在一个没有落雪的冬天一病不起,男人病急乱投医,派人四处张贴皇榜,通告有能医治她病情者,无论出身加官进爵。殿外冷风不绝,殿内她卧床不起,太监总管跟她说着这件事,一阵唏嘘。
“娘娘,皇上对您是真心的”太监总管这么道,“当年我伺候那位受宠的嫔妃时,也没见过他这样”
虽然太监总管说这些话是好意,但他所说的并不是一件好事,冷凝香病卧在床,看着男人像是魔怔般每日想着医治她的事情无心朝政,心中十分焦急,劝也劝过,说也说过,但男人总是冰冷地以一句“朕会治好你,你不必多言”堵回来,是了是了,他到底是天子,怎么会听她一个妃嫔的话,男人长情是好事,可他是一国之君,长情不适合他。
转机出现在她病重一年半之后。
某天男人兴高采烈跑进她宫里告诉她,说边陲小镇有两个高人揭了皇榜,正由镇守那里的将军护送往长安而来,冷凝香看着他高兴的模样有一丝心酸,拖着病重的身子爬起来,对他道:“皇上,别折腾了吧,你都瘦了”
后面那句没说出口,她想说的是“让臣妾早早去了便好,真的,别折腾了。”
她说的委婉,可男人还是生气了,那天他说了很多,难听又伤人。男人留下句“事已至此你不治也得治”,甩了袖子离开。男人和她在一起这么久,她还没见过他如此生气,归根结底是为她的事,也不能责怪他,只是男人的态度吓坏了他们五岁大的小儿子,那孩子扒着窗户哭的时候,奶娘怎么哄都哄不走,男人在时就听见动静,可烦忧她的事情,又生气她的态度,就装作不在意。
后来甩了袖子出门,在门口儿子就抱了他的大腿哭泣。
“父皇为什么对母妃大吼大叫?”儿子抱着男人的腿哭道,“父皇从来没对母妃大声说过话的,父皇明明最爱母妃”
她躺在病床上,阴云密布,并未落雨,但是看着院中情景,她的心却下起雨来,男人没有去扶他的儿子,也没有拉他起来,而是阴着脸居高临下看着他,腮帮子微动,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又或者压抑着什么情绪。
“你知道什么是爱嘛!”男人像是草原上发了疯的狼,冲他自己的儿子怒吼道,“你这么点大,懂什么爱!懂什么感情!轮得到你来质问我!”
吼完,抽了腿甩袖子扬长而去,她儿子就维持着刚刚的动作趴在院子里,奶娘慌忙去抱,却被一把推开,天空终于落下雨来,她儿子穿着金黄色的,和男人龙袍一样颜色的小袍子,伏在地上哭得伤心。
“母妃,是不是父皇不要我了”那么点大的小娃娃,被太监总管从院子里提溜回屋,站在她床榻边问她,“父皇是不是嫌弃我不努力,所以才对母妃吼得那么大声,所以才对我吼得那么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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