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香坐在堂屋里,屋外小风轻轻,屋内香气不绝。
虽来到九重天已逾三月,她仍是闻不惯九重天上熏香的气味儿,伺候的仙娥天官说,帝君分来的香都是极好的上品,闻着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可上品又怎么样?冷凝香只觉得嗅着那香气头疼,仙界的熏香,似乎并不适合她这样一个凡夫俗子。
三个多月前,那两位高人在宫里住了几天。冷凝香记得那几日男人非常高兴,特意差人打扫了一间干净敞亮的宅院给他们居住,还拨了许多太监宫女伺候,可这两个家伙却有些怪癖。那些太监宫女进去后没两个时辰就被赶了出来。男人以为他们伺候不周,想换一拨再去,太监总管却回禀说是因那俩人喜好清静,特叮嘱一日三餐放到门口,若无要事不必叨扰。
男人听这个倒是释怀,猜想大概高人总有些不被理解的怪癖,也就随着他们去了,冷凝香那时病卧在榻,想着那两个人的眼神虽然困惑不解,但她一个病重之人又能做什么,遣了亲信出去打听,得到的回报也一无所获,冷凝香当时猜测,大抵这一僧一道,又是哪个深山老林的庙宇道观出身,四处云游的高人吧。
两个高人那几日闭门不出,听说到了晚上,他们所住的宅子里频现奇怪的亮光,与灯火的光亮不同,太监宫女们都猜测那两个人是神仙下凡。
冷凝香听了这件事情,觉得他们大惊小怪,可想起那两个高人盯着自己的目光又疑惑难消,干脆强迫自己睡下,企图与旱神大人梦中相会,一问究竟。
辗转反侧,可一夜无梦。自她跟了宇文邕之后,旱神大人还会时不时来探望探望,可自从生了这场怪病,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梦境中。
失落转醒,已经日上三竿,日头最高的时候,男人从外头进来,随行的太监宫女排在院里,身旁是那一僧一道,没有见任何医官。
“爱妃有救了!”
冷凝香瞧着男人欣喜的神色勾唇一笑,她是病了,又没有濒死,男人却像个小孩子般欣喜若狂。
瘦高道士看了微胖和尚一眼,“拿出来。”
微胖和尚瞥了眼瘦高道士,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而又什么都没有说,从怀里掏出个小葫芦,从里面取出一颗丹药。
“今夜子时,娘娘宫里的人必须都清了,只留我和和尚同娘娘一道在宫里,我们要施秘术为娘娘祈福,凡人不可扰。”
道士如此道,冷凝香也不知他想做什么,她如今病卧在床,想到夜半要和和尚道士一道在宫里就一阵抵触,也不清楚这两人究竟是真高人还是真骗子,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预谋。
悲哀的是男人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竟然应下了。要是他知道后面的事,一定觉得这是自己做的最愚蠢的事。那天晚上冷凝香病卧在榻,周围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连五岁大的儿子都被请了出去,冷凝香看着冷清寂寥的宫殿,觉得自己就是一块案板上的蒸肉任人宰割。
“请娘娘服下此药。”
道士给她倒了一杯水,冷凝香看着他手掌上的黑色药丸心中充满怀疑。
“确定不是害我?”
道士笑了,“我同娘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娘娘又何出此言呢,再说我要是想害您,自有千百种方法,没必要跑到这皇宫里来吧,这里到处都是拿着兵器的卫士,您要有个好歹,我脱身都困难,我又不傻,何必自投罗呢?”
这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冷凝香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刚刚那些担心有些杞人忧天。
“娘娘现在可是信我了?”
冷凝香未答,事已至此还能怎样,想起男人的笑容,一点头,和水吞了药丸,本来以为那东西会很苦,谁知入口即化,有种奇怪的清香之气,在口中尝着冰凉,入腹却是暖的,服下之后,神清气爽,确实称得上奇药。
“娘娘觉得怎么样?”
冷凝香点头,“好多了,我信你是高人。”
“我可不是什么高人。”道士却又笑了,“娘娘这病,是邪风侵体,这个药可以根治,其中过程却有些磨人”
“喔。”这道士一语中的,冷凝香想起那晚的风,暗暗对他有些佩服。“如何磨人?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啊?”
“刚服入口,是减轻邪风侵体带来的不适感,所以娘娘觉得神清气爽,之后要彻底化解体内邪气才最煎熬,娘娘会觉得小腹中似有一团火气无法化开,然后是腹痛难忍,等到最后,娘娘会觉得疲倦,您什么都别想,只管放心睡去,我俩会在这里守夜,搭设祭台做场法事,等明天您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有这么神奇?”
她刚问这句,就觉得小腹中一团火生了起来,燎的五脏六腑都烧着了一般,正痛得难受,那道士指尖一捏,凭空簇了一点金光,看着十分惊奇,冷凝香当时看那点金光,就知这两个人不是骗子而是真高人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有福分,怎么大半辈子总跟些神仙高人打交道。
那道士以指尖金光从冷凝香眉心灌入,冷凝香觉得有一道冰凉的外力从眉心灌下来,一路向下打通奇经脉,到了小腹,压熄那团烧灼的火气,而后就是疲惫,她甚至连抬眼的力气也没有,身子底下的床榻似乎变成一团云朵,躺下去十分柔软,意识的最后似乎听到和尚跟道士说了句什么,惹得那道士不快,骂了和尚几声
不知多久,又入梦境,梦境中混沌的天际被一道金光劈开,而后天地分隔,冷凝香从云上爬起来,云端之上,是一座金銮玉殿,旱神大人就站在她身侧,仙气缭绕,青衣加身,有些淡淡的光芒从她身上迸出,一切美胜画卷。
“我回家了”她道,“父亲和轩儿来接我回家,只是这一次,真的很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