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落在冥界入口的时候,白衣飘摆,一路过来,衣上风尘半分不减当年。
昆仑山界是世代隐修者崇尚的清静仙山,又因西王母神殿所在,此山在近年修真修道者中更显尊崇,加上那些耳口相传的神话,却被赞誉得有些过头了。
可谁又知晓,就是这样的一座仙山,云雾环绕中,却藏了一片阴郁之地,这地界儿早在西王母设殿前就有了,也有不少好奇者闯入试图一探究竟,结局都不要太惨,久而久之,这片地界儿积累的死人骨头越来越多,有些修仙修道的人便说这地界儿神不可入,便起了个诨名,叫做“阻仙境”。
这名字得于凡人,传于凡间,被喊出名儿之后,就传遍了诸神地,以前凤熙酒后无聊常拿这个当笑话讲,醉极了,就骂那些修真修道者都是大傻子,他说那些大傻子们没见过世面,结个丹寿命长个百十年就觉得自个特了不起,御个剑飞一段,就觉得自己能上天入地跻身仙界,还“阻仙境”,就一冥界入口,地府府门,下地公办的神仙每年一搓一大把,那外头的死气能挡得了谁,他们这样等级的神君,还不是眼一闭一睁就进去了!
那年凰菁刚被罚入下界受劫,老凤凰心中不痛快,便时常酒醉,将四海荒看不顺眼的神仙骂得多了,便骂到了下界,骂到那些似仙非仙,说神不神的修真修道者头上。
寒少宇体谅他苦楚,再者那帮总是御剑添乱没事添堵的家伙他确实也觉得讨厌,便没出口去驳凤熙,过了几年,凤熙终于捱过心伤,那些添堵的家伙似乎也终于弄清楚“阻仙境”的真相,这个名字也就随昆仑的某些神话一起埋葬进书页里啊不,相对于神话,这个名字下场更惨,因为在它被收录入典的第二年,那个收它入典的凡人就重新对那本书册进行修订,而在这一次修订中,将这个名称残忍划掉了。之后几年,倒是还有修仙修道者忆起此名,时常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又了几年,便没有人再谈起它了
倒是和神地那些爱传闲话的神仙一个德性
寒少宇看着近在咫尺缠绕枯藤的入口,已来过多次,仍旧想要埋汰冥界入口如此寒酸,这些年诸方各帝明明拨下来不少银钱款项修缮冥府,怎么冥界的大门还是如此寒酸?
懒洋洋迈腿从寒泽身上下来,那鸟儿看他一眼眸含泪光,似是在控诉刚刚那几个御剑少年的暴行,此行寒少宇倒是清楚多少会碰见些修真者,只是以为宇文邕禁佛灭道后,那几个修真的世家多少会收敛一些将门下子弟禁足,可还是撞见了,还偏偏少年轻狂,想将他这千年神君连同被他们称为“妖邪之物”的寒泽一道儿打死。
当然那些逞能少年失败了,他们御剑而行追在寒泽屁股后面喊打喊杀的时候,寒少宇立在寒泽脊背上回头吐出一团仙气,少年脚下的剑被凌空冻住,那些少年吃了一惊,急急催动剑灵想要挣脱冰束,寒少宇心中偷笑,他这上古神君的冰要是真那么好破,以后他也就没脸说他是南郊应龙了。
眼见那几个少年从层云之中掉落,然后被几柄巨剑接住,寒少宇一点儿也不意外,少年人御剑而行还这么张狂,一定有几个家族长辈就在附近看护,这些修真世家虽然个个都有一套讨厌的家规家风,却还没活成庙宇里冷硬的石像,绝不会拿后辈性命冒险,寒少宇深知这些世家品性,不想交恶结怨,遇上不知好歹冲撞的此类少年,出手都留有余地。
“小兔崽子!”
世家们受礼教约束,素日修养都极好,雅正温润,涂了泥浆都能放在道宇里充神仙,能爆这种粗口,大抵是认得他的某个眼熟之人。
“那是南郊的神明!”他坐在大鸟身上,打着哈欠听那些老儿教训门生后辈,“诛蚩尤杀夸父那位,叫你们出来练习御剑顺便多吸天地精气,得罪他做什么!”
少年不知天高地厚,议论纷纷。
“南郊应龙神君?”
“他来这儿干什么?师祖不是说,他出现在此地还是千年以前”
“莫不是去取他的沥胆?”
“首魔蛟?他要将那只首怪物放出来?”
寒少宇打了个哈欠,觉得这帮修真修道的家伙日子过得应该也挺无聊的,谁告诉他们他飞去死地就是要启沥胆现世?这一回又不是蚩尤来犯又不是征伐沙场,他取沥胆做什么?
不过想是这么想,此行目的,却也和取沥胆差不多。
寒泽拍了翅膀化成一道蓝光附上他身,白袍之上便多了层蓝甲,肩甲和背部是鸟儿双翼展开的模样,胸口则是鸟首,寒泽的身躯确实太过庞大,又是上古灵兽,要入此境多少都要承受境中死气,倒是变作盔甲刚好,精魄打散附上他身,有他撑了仙障抵御,自然耗不到它的修为。
偷懒的畜生!
寒少宇心中骂了一声,脑袋里则回荡着寒泽不满的清鸣。
入了冥界,见了鬼差,过了鬼道,远远就看见彼岸的曼珠沙华一片鲜红,一起夺目的,还有那块三生灵石。
白靴踏上花境,寒少宇一点也不怜惜那些娇弱的花朵,踩上去还不算,隔两步,就使坏般碾上一碾,过三生石时,心中有那么一丝波澜起伏。
自在轩辕殿前再见野仙,那日青丘又吻了青鸟,心中沉寂千年的情愫又有开花之势,情根是什么时候种的懒得深究,只是静寂时想起也觉愕然,应龙衷情,他这一世,怎么爱上两个?
“莫不是二表兄骨子里真是个男女通吃老幼不拒的混蛋?”
近日冥思,凤熙又去招他,不意外又被窥了心事,打出,关门,书房同大殿一样幽冷,散发暖意的还是烛火。
对四公主是情,对青鸟也是情。任否了哪位,都是不道德,凤熙在门外吆喝,说若都舍不得干脆跟你的底线妥协一下呗,反正你的神殿地儿大,都娶来,不分大或者有什么矛盾内部消化,谁打的过谁便主事,反正他对他堂弟有信心,稳赢。
寒少宇不言,心中却想骂,都是当爹的人,竟然还能说出这种浑话,替你这不懂事儿的祈愿,期望你未出世的祖宗不要像你。
些微的犹豫之后,还是转过头,避过那块三生灵石走了,任水漫过靴子,走到及膝处,双目一一瞥过四周石壁。
“不要了又来取?”身后女音响起,不回头也知是谁,“身为一方神君该掷地有声,说好了给我玩又来讨要是怎么回事儿?”
寒少宇背对她反问,“我沉了沥胆,又将两件东西交由你存,说了是存,什么时候说是给你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