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南郊,寒少宇听西海水君提自己身世名姓,还未立即想到他同自己早年听到的这桩故事有什么渊源,听他原名,还以为他生母必定出身风月之地。后来越想越可疑,因为铁杉那娘们虽然识得大体懂得大义,却归根结底还是女人,对专宠一事,还是有些女人该有的嫉妒心的,没理由到处抱死去妃嫔的儿子到自己宫中抚养,她没那么博爱。后在寒啸天处得到佐证,证实观竹就是当年致和贵妃生下的子嗣。
对此家里的小鸟作了分析,他说天君同致和小姐是因妓子结缘,没准西海水君的原名听着风月,就是与这一段缘分有关,致和小姐本性善良,既然棋技高超,必定是个风雅之人,西海水君的名字自然不是她取的,那说不定就是西湖水君,毕竟看他作为推演性格,这应是条颇骄纵的龙,给外孙起这和风月场相关的名字,成是在自得自己的智商,是将那段丑事,作为标榜自身的资本。
经历了这么多事,小鸟的聪明令寒少宇信服,他说是如此,成就是如此。当时在饭桌上听小鸟推演这些,寒少宇竟有些遗憾那些年光顾着浪荡没到西湖水府看看,他是有些好奇那西湖水君的长相了。
“你你同致和既然没什么干系,为何要替那贱人说话?”
苏青一定是在这里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总在问这些无聊至极的问题,寒少宇着实不想搭理她,无奈那娘们将手腕的铁链晃得啪啪响,瞪她一眼,仍不收敛,嘴里不干不净骂的含糊不清,寒少宇只觉得额侧突突乱跳,揉了把眉心右手探入袖里摸索一阵。
轩看他动作当即变了脸色,对那娘们大叫一声“你不想活了快闭嘴”,那娘们不听,寒少宇终于摸着了个细长匣子出来,打开里面有一条牛皮马鞭,已经有些年头,鞭梢边缘稍有破损,但看着还是要比普通的马鞭坚韧。马鞭上还包着一张黄绸布符,只有巴掌大,上头不知用什么血画着些不认识的古老文字。
这匣子是大巫在时送他的,曾被天甲那嘴贱的戏称为“定情信物”,轩两百岁那年他在九重天的御马司花了颇多的银钱买了匹刚成年的马驹子送他,那马驹子血统精纯,本来是监丞自留的好马,他看着喜欢,磨了半日嘴皮子才从监丞那强买。谁知轩那孬货连个马都骑不得,马驹子将他甩下脊背,当夜他竟然用随身的小bs捅穿了马驹的脖子,也是发现及时,不然那么好的一匹马就要毁在那孬货手里。
当时寒少宇听到这件事十分生气,随手开了匣封取了皮鞭抽了儿子一鞭子,也未手下留情,打在小臂上就是一道血痕,孬货哭得家臣们心疼,当自个的面把他抱走了,但那一鞭子的疼痛显然让孬货记到如今,轩盯着那匣子,眼中尽是惊恐之色,连唇边的须子都在颤抖。
“父君她不懂事!”
“她不懂事你懂事?”
轩垂了脑袋跪得更加端正,“我我也不懂事!”
寒少宇觉得可笑,念了诀启了黄绸布符,那东西瞬间拉长几倍,朝苏青飞去,箍了她的双手和嘴巴,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你今年几岁了?”
轩微微抬头看他,目光闪烁有些不好意思,“没算过近两千岁了吧。”
“近两千岁还不懂事?”寒少宇骂道,“你是打算活到几千岁才懂事?”
“那也要能活到那个年纪才行”
“你说什么!”
轩听到他语气不善,又闭了嘴垂下头,寒少宇最烦他这样子,自个上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然会摊上如此一言难尽的儿子。
将小鸟拎回殿,小鸟偶尔会谈起他这儿子,每回同他说上几句,寒少宇都觉得心里很别扭,所以说不了几句就是沉默。可小鸟竟然觉得当他儿子可怜,还说不愿同他炼仙胎的根本原因是觉得投胎当他儿子很可怜
“你是很了不起,可没理由让你的儿子跟你一样了不起。”
这是他原话,寒少宇没有辩驳,望子成龙这种事或许在普通人家很常见,但他从未想过,因为他的儿子本来就是龙。
当然,这么说有点玩笑成分,但当他决意将轩从蛋壳里孵出来,又养了他三百年,轩是什么性格,他再了解不过,所以他对这条软趴趴的小龙最初的希冀并不是让他长大后成为多么了不得的神仙,而是让他安宁长大,找一个情投意合的眷侣,然后继承他的神位,就在南郊神殿做一个可以说是游手好闲的神君便好,这样的一生虽然平凡了些,却不会祸害他人,可他的构想对君上或许就是无稽之谈,君上对他太过器重,自然而然笃定他的儿子一定得不平凡。
所以悲剧就这样发生,一个草包废物被推上天君之位,不求上进,只贪享乐,大抵终其一生唯一对得起祖上的便是睡了许多许多女仙生了许多许多儿子,没让他寒少宇断子绝孙
他娘的,看天族如此光景,听天君后宫那桩桩烂事儿,寒少宇倒宁愿自个断子绝孙,至少无愧道义。
“致和的事情,你知道吗?”
轩听此问,表情更加难看,沉默半晌点头,“知道的。”
他现在的语气语调,和当年在殿里犯错被罚跪时一模一样,寒少宇看着自个这独子,真是一头撞死在此的心都有,近两千岁的一条龙,胡须拉茬看着年岁比他都大,天君也当了,儿子也生了那么多,怎么遇到事情犯了过错,还是小孩模样没丁点长进,他这些岁月都活进狗肚子里了?
“知道还任凭那贱人乱来!”
“我知道她爹她哥哥的过错和她无关”轩道,“但是大势所趋,因为那两件事情,她一身污点,我要是还和以前一样宠幸她,那外头那些神仙会如何说道我?”
大势所趋?
性命攸关的事情,轩只用四字解释:“大势所趋”?
寒少宇就觉得心火乱窜,费了许多力气才压抑将鞭子从匣子里取出抽这混账一顿的冲动。
“你希望他们如何说道你?”寒少宇反问他,“你希望他们夸你大公无私?还是希望他们夸你秉公裁决?你怕人说道可以冷落她,但为何要听信谗言将她打入冷宫?又为何在那贱人加害她时,不予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