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一只纯血应龙?
他是应龙有什么奇怪的么?
他母亲就是应龙,他像他母亲,就真的那么奇怪吗?
寒少宇那时候还很不大明白外祖父这一声感叹背后的深意,等终于明白了,也是很多年之后,母亲和苍溟带他在冰砖雕砌的都城里待了好多天,而那个他叫做“外祖父”的白胡子老头则带他和兄长吃遍了冰城里的美食,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并不符合兄长的口味。
“在想什么”
盯着雪花飘飘而落出神,却被一双长臂环了脖颈,有人在他侧脸亲了一口,微微侧头,便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
“在想自从和你在一起,我这脸就快不能要了,不是一巴掌,就是糊一脸口水。”
“不能要了?”小鸟鄙视看他,“你什么时候要过你的脸?就是因为你不要我才肆意糟践的,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糟践别人去了”
小鸟撒手,自然被一把箍了,又将他拽近了些,他俩的姿势便是他蹲在雪地上,而他几乎整个人趴在他背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
“以前的事。”寒少宇答,“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小鸟笑了一下,又往他背上拱了拱,“如果是不开心的事情的话,便不要想了,不能活在过去,咱俩啊及时行乐吧!”
“及时行乐?”
下一刻一巴掌便招呼在脑袋上,小鸟的气息吐在耳畔,和他的不同,他吐出的气大多数时候都是冷的,冷得刺骨,而小鸟吐的气息是暖烘烘的,和抱他的感觉一样,那是只属于他这种长毛家伙的温暖体温,而自己这种长着鳞片的,几乎都是冰冷的。
寒少宇还很小的时候,为了让身体暖和起来,时常瘫在廊下沐浴阳光,鳞甲会将阳光的温暖全吸收进身体里,而没有阳光的阴天或黑夜,他只能依靠篝火的温度让血液快速流动起来,虽然身体冷冰冰血液流动缓慢于他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但血液快速流动带来的裨益是不容置喙的,不止动作,连反应也会变得很敏捷,而撇去这些裨益不谈,他也喜欢血液在体内快速流动的感觉,那会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旺盛的生命力。
而奇怪的是,父亲和兄长这样同样长鳞片的,却和大部分长毛的家伙一样,拥有快速流动的血液和温暖的体温,以前他躺在廊下沐浴阳光,让身体尽快暖和起来的时候,颇羡慕兄长一直暖和的身体,父亲虽然会帮他暖暖,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很忙,而他也逐渐长大,再不能随意爬到他和母亲的被窝里赖着让他帮自己暖暖身体,这种事要是给苍溟知道了,一定会骂他不成体统。
这种窘况直到他一百岁以后才有所改善,苍溟说是因为对大部分神族来说,百岁是个分水岭,百岁前的身体更趋近本身,而百岁之后,会发生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奇如他,自然也问过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什么,苍溟默了半晌,才板着脸跟他说他不知道,因为那感觉很奇妙他说不上来,反正变化就是变化了,何必知道得那么清楚。
寒少宇当年虽然很怕他,却还是喜欢故意挑衅,颇鄙视看苍溟一眼,转身要离开,却被一脚踹得踉跄,没稳住身形向远处滚去,“砰”地一声,重重撞在院里的桂树干上,顿时眼晕目眩。
“果然是小混账!”苍溟几步近前,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寒少宇当时就觉得晕眩似乎更剧烈了些,“我是你师父!不管知不知道都是你师父!你露出那种眼神是要做什么?还敢那样看我!”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光明正大翻了个白眼,“啪啪”几巴掌又落在了脑袋上,苍溟连骂他都懒得骂,转身便走了,视野重新清晰的时候他已走出很远,腰后的酒葫芦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寒少宇知道这家伙是借题发挥,说是教训他今日不教习,实则是酒瘾又犯,这下一定是跑去找族里的大师傅讨酒,然后找个旮旯角落,喝他个天昏地暗,等被冷风吹醒回家,又要叫魂般叫他父亲。
“拓海拓海你儿子调皮捣蛋,我都不想教他了,你生的这个儿子啊,真是太难教了”
然后父亲会阴着脸故作正经安慰一番,再亲自去酒窖一趟,点十坛大师傅特酿的好酒,送到苍溟屋里,再在苍溟故作推辞的语气里口头教训他一番。
“为什么又打我?”寒少宇不满问小鸟,“你这样打我迟早是会变笨的,你要是有心理准备余生都要照顾个傻子笨蛋,那你尽管打好了。”
小鸟笑了下,抬手又是一巴掌,然后顺从被他背起来,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和不断飘落的雪,跟他说话的调调都兴奋地提高了三分。好像自从那天他在妖市上背过他,他就很喜欢被他背,而每回他背他的时候,他都会兴奋地像个小孩子。
寒少宇是无意发现这点,他觉得很有意思,但同时心中也颇酸楚,因为带给小鸟这种体验的最初的那个人不该是他,而该是他的父亲。
“以后不能随便顶撞苍溟。”
记忆中父亲的肩膀很宽,而且暖烘烘的,趴在上头十分舒服,父亲总会用他宽大的外袍裹了他,然后把两只袖子绑在腰间,将他整个箍在背上,而从大师傅的住处回家,只需要花费一炷香的时间,他的小身体就能被父亲的体温暖得很舒服。
父亲把他放在廊下,抖干净外袍的风雪,然后弓下身体低头瞧他,额侧的两条发辫同发髻箍在一起,今日未束发冠。
他知父亲有话要说,只能乖乖站在廊下等着,垂着脑袋,静静等待父亲的责骂,对苍溟说的话,他不是不听,只是不喜欢听也听不进去,他觉得苍溟教他的方法过于刻板,他性情和兄长不同,苍溟这老顽固将兄长教得很好,便以此为傲,也用同样的方式来教导他,达不到同样的效果也是理所应当,只是那自负的老顽固从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将所有罪责都堆在他身上。
他站在廊下安静地等着,父亲并没有责骂,同他说话的语调还是和往日一般温柔。
“宇儿,你总是这个样子,窖里的酒就要全拿去给苍溟了,祖父没有酒喝会很伤心,苍溟要是有一天醉死,大家都会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