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有预感自己将听到些不得了的东西。
殿前的青石砖吸收一夜寒气,那几个虾兵蟹将双腿早就跪得酸麻,想了想,将他们带回神殿,点了几个文笔不错的妖怪同老板娘一同回殿,给那几个虾兵蟹将各上一碗温酒,他们的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
寒少宇在这种事情上极擅攻心,小鸟偶尔感叹,说他这份善解人意要是能用在很多事情上,那素日就能少挨很多打了。
“那是对你真诚耿直,懒得玩这些弯弯道道。”他当时同青鸟这么说,扬手将一把花生仁丢进嘴巴里咬得嘎巴作响,“要是对谁这样,就是攻心,攻心是有所图,这是见外懂不懂?”
小鸟当时回了什么已经记不得,反正大意是挤兑挖苦他的。接连几杯好酒下肚,那几个虾兵蟹将喝得面红耳赤有些醉态,寒少宇让家臣给那几个妖怪拿了纸笔,让他们中的一个将刚刚大智若愚在殿外所述记下,又让其他两个记下这几个兵卒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儿。
“神君大人可不能坑我们”一个虾兵看那妖怪奋笔疾书,有些慌神儿,“我们是冒着被主子杀头的风险在同您说这件事情。”
“我让他们记下这些不是给你们的主子看的,出了这些事,你们那几个少主子砸了我的神像砸了我的神殿,冒犯于我,你们觉得九重天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别的不提,就贿赂天庭下派的监军,这就是重罪。”寒少宇见那几个兵卒瞪大了眼睛,喝了口热茶,又道,“所以让他们记录,是为你们证清白,你们抖露这件事是大功一桩,九重天追责,我也会主动要求不治你们砸了神像神殿的大罪,反而会同玉帝帝君提一提你们主动坦白的功德。”
那几个兵卒互相看了几眼,又喝了几碗酒安下心来,大智若愚那个便继续说下去,他说那夜他同一个同僚值守屋外,屋内连连,那位监军大人竟然在那位宠妃身上折腾了整夜,后来第二天一早,麒麟神君得到风声来此查看,踹开屋门,只看到床榻上的宠妃香肩半露,地上倒散着监军大人昨夜穿的外袍,那监军大人情急之下竟只穿着内衫长裤翻墙跑了。
监军大人得了人家的好处,演兵之事自然帮东海掖下了,麒麟神君虽然生气,但也毫无办法,一来抓奸抓双,他并未抓到监军同东海水君的宠妃苟且。二来天庭的神仙官员不是一日两日,玉帝也知道,但他常挂嘴边的就是一句“水至清则无鱼”,所以此类事情即使呈报到他面前,他也懒得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逼得太急还会跳脚,指着自个的龙椅当殿嚷嚷,说什么“用你教朕怎么当玉帝?你要是觉得你当的好,说出来,朕的位置给你坐不就完了么”
“张百忍就是个糊涂蛋。”寒少宇听到此处骂了一声,“水至清鱼或许还能活,但水至浑,鱼一定会死。”
“为什么?”鸟儿又趁机戳了他老腰,“你说的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看就知道你一定没养过鱼。”寒少宇道,“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细论是因为水质太清,鱼无法从里头获取足够支持活命的养分,但事实是鱼只要极低的养分便能生存下去,而且这些养分大多都是外来,什么无意掉入水里的小虫,花粉,或者牙将扔进水里的鸡蛋壳。养鱼的都知道,鱼饿不死但能撑死。浑水养鱼也要浑得刚刚好,至浑鱼一定会死,因为鱼吃东西在一片水域,拉粑粑也在这片水域,谁又能活在自己的排泄物里呢?所以水至清则无鱼,这种话一看就是个只会处世不懂养鱼平庸度日的凡人小老百姓说的,就同许多大道理一样,说出来就是为愚民,说给和他们同样平庸的凡人听的,水至清则无鱼,这种话表面意思来说本来就是个悖论。”
鸟儿动了动唇想要辩驳,却无话可说,因寒少宇殿里的溪水至清,而溪水里的白鲤也活蹦乱跳,长势极好,最重要的是,那些白鲤肥美鲜嫩,还每年都排卵生子,根本吃不绝。
寒少宇见鸟儿不说话,颇得意将他拽到近处恬不知耻挨上,如果不是殿里有这么些碍眼的家伙,他一定会显了尾巴将鸟儿卷吧缠缠,头几回小鸟并不喜欢这样,说他细长长满鳞片的尾巴总让他想起蛇,而对那种阴冷的生物,小鸟仍旧无法摆脱恐惧。后来接受是因小鸟同凤熙无意说起这件事,凤熙告诉他应龙骨子里都高傲,喜欢用尾巴卷谁,喜欢把尾巴给谁把玩,那必定是对谁信任亲密了。
“你废话真的很多。”寒少宇得知这个,将老凤凰骂了一通,“我喜欢把尾巴给谁玩我喜欢用尾巴卷谁关你屁事,用得着你多嘴!”
“二表兄,你疯起来就是狗咬吕洞宾!”凤熙当时回骂,“当然你别想往自个脸上贴金,你才不是吕洞宾,你是咬吕洞宾的那条狗,疯狗!”
寒少宇当时懒得跟他哔哔,一把抄起牙将扫庭院的笤帚满殿追打凤熙,小鸟在廊上荡着修长的腿哈哈大笑,笑得不是他将老凤凰打成了猪头,而是笑老凤凰说他是咬吕洞宾的狗。
“后来吕洞宾怎么样了?”消停之后共桌吃饭,寒少宇问老凤凰,“吕洞宾是怎么被狗咬的?”
老凤凰掀起红肿的眼皮艰难看他,“二表兄你这脑袋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吕洞宾被狗咬干你什么事情?你管他是怎么被狗咬的,反正被咬了一口就是。”
反正东海这场演兵,在呈报九重天的奏折上,稀里糊涂就被监军大人这么糊弄过去了,麒麟神君倒是有写书信向帝君说明其中细况,帝君也作了回应,但他体谅宽容,下了道旨给东海水君,限期让他重新布阵演兵,如果还是一塌糊涂,就地法办。
监军换成了帝君殿里的老天官,麒麟神君还要巡防他处,观摩演兵的将军也变成了轩辕殿里的统领。东海水君接了这道旨愁眉不展,因这二位都是帝君身边的近侍,绝对不可能被收买的,尤其那位老天官,一把年纪走路都颤颤巍巍,他还真担心他走这趟伺候不好出什么意外回头死在他们东海。
“接旨当夜我们海君喝了许多许多酒。”一个蟹将道,“喝醉就在殿里破口大骂,骂天骂地骂麒麟神君骂轩辕帝君,骂九黎骂蚩方,还骂他自个,骂到最后还要骂老天官,说他一把年纪就不要乱跑瞎逛了,在住处休养生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好,跑出来他自己麻烦,出了事情,也是给别人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