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抿唇看安安,不知有意无意,鸟崽子又抽了一口气儿,吸溜着鼻涕,长睫毛眨了眨,掉出两颗泪珠子。映着楼中灯火,鸟儿柔和的下巴线条突然显出一丝刚毅来,寒少宇不知是否是错觉,鸟儿将头撇向一边,未再看鸟崽子一眼,安安却定定看着他,好似这么看着盯着,就能让鸟儿改变主意一样。
“舍不得?”
鸟儿抽了下嘴角,白他一眼低声道:“他还是颗蛋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我在孵,他又是鸟崽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我在带,所以神君大人你说呢?”
“凤熙和凰菁真是不靠谱的爹娘。”寒少宇转头对安安勾唇笑得犯贱,“死孩子,等你有天长大了,要是那对老凤凰问他们这父母当得如何,记得给个差评。”
安安掉着眼泪吸溜鼻涕,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甩甩尾巴算是个回应,可甩尾巴是个什么意思,寒少宇想不明白,干脆也没再想。
小厮要关门,被寒少宇拦了,他说如今九黎未有动作,这么快就把自个封死,那不是翁中捉鳖,所以在九黎有所动作之前,还是应该留这一扇门的。
一个小厮眨眼,“敢情神君大人您是不紧张啊,那您刚刚搞得我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寒少宇笑得犯贱,“我不是不紧张,而是活了太长时间,生生死死都见得多了,紧张不起来了,我紧张,我紧张得不得了”
仙怪们冲他翻了个白眼,沥胆抱着手也冲他翻了个白眼,虽然眼神鄙视,但嘴上还是替他说话,“你们不要见怪,我主人是这鬼德性的,逐鹿之战他都不紧张,就是有点压抑。”
另一个小厮看了看敞开的酒楼大门,觉得不妥,合上一些,瞅来瞅去还是觉得不妥,“那也不对,神君大人要是为留退路的话,咱们应该开后门啊”
仙怪们面面相觑,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小鸟也扯他袖子,“木头你是不是酒还没醒?我觉得人家说的没错,你留退路应该开后门吧,你是不是这也搞错了?”
“谁说我是留退路?”寒少宇笑容有点僵硬,“这是为了视野辽阔,不是留啥退路,我以前打仗从不留退路,我就是不习惯从门缝里往外看东西”
鸟儿闻言额侧一跳,甩手抽了他一个巴掌,唤左右小厮关了门,那一巴掌打得响亮,酒楼里一阵静默,寒少宇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委屈湿了眼,鸟崽子半声抽泣好似冻在了空里,凝了好半晌掐了,金黄的小爪子摆了两摆,反倒是自个缩进小参精旁边再也不哭。
寒少宇牵了嘴角还想笑两声,可惜脸上一疼,笑也变成了苦笑。
因鸟儿那一巴掌,酒楼内一下子安静得要命,所有仙怪都不敢发声儿,都怕招鸟儿烦一个赏一巴掌,寒少宇也瞬间明白过劲儿来这帮仙怪大都修为不弱又不乏猛兽,为何单对他们家鸟儿俯首称臣,除去鸟儿讲道义曾在危难时刻对他们施以援手,更重要的是他发飙时脾气不好是真的不好,管你是神君还是妖魔,招他不快通通都能揍出屎来。
所以那副清瘦的身体之下隐藏的力量不可妄估,鸟是鸟没错,关键时刻,还能变成殴打应龙的猛禽。
“你应该庆幸我爱你”某次情事正中,鸟儿箍着他脖颈脸色潮红,在他耳畔道,“换旁人,才不委于他身下,他委于我身下才差不多。”
当时吻他脖颈含糊不清,“这么说你是给我这神君脸面?”
“你以为”
鸟儿哼了一声,撒气咬他一口,再不说话。
当时忙着发泄也没细想,后来箍着鸟儿温热的身体暖暖睡过去也没细想,再后来几回捱了巴掌,突然想起鸟儿那时的话,火辣辣的痛感直接告诉他鸟儿没说谎,寒少宇明白过劲儿来,鸟儿没让他委于自个身下,是真的爱他,真的很顾及他这个神君的脸面了
“好像外头有点动静。”良久,一个小厮小声道,“好像是脚步声,这是九黎现身啦?”
另一个扒门缝儿看他一眼,扬脚就踹,“现什么现身!是兔子先生啊你个蠢货!”
小厮话音刚落,就听见兔儿自远而近的大叫声,脚步似乎也加快了些,脚步声和叫声中还掺着另一种声音,清脆的酒坛爆裂声。
爆裂声中兔儿爆了粗口,“大爷的这是什么东西!”
小厮忙开了门,就见兔儿挎着药箱自远奔来,长腿迈成了重影儿,没扎发髻,发丝一根根飞扬在空里,身后是飞尘漫天,尘土飞扬中还有重叠的吱吱叫声,酒坛爆裂声从来就没停过。
“师父!救我!”
寒少宇甩袖欲出,鸟儿蹙眉闭目扯着他岿然不动。
“阿臣放开,我去救兔儿!”
“兔子和老鼠比赛小跑,你觉得谁会赢?”鸟儿无所谓答,“更何况还是一只一千好几百岁的老兔子,你别搭理他,那只懒兔儿不肥不瘦,别看素日捏针铡药的,那两条长腿紧实得很,整好借这机会让他好好锻炼一下身体。”
兔儿挎着药箱奔跑,跑动中五官扭曲表情狰狞,早没了往日人畜无害的乖乖样儿,有零星长毛大老鼠从空里落下来,啪地一声,落到地上几乎摔成肉饼,然而瞬间就缓过来,眼珠子紫光一亮,咔嚓咔嚓骨头响,拖着一身摔得稀巴烂的烂肉重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道箭影加入追赶兔子的老鼠大军。
兔子回头看一眼身后,长腿迈动得又快了些,便跑便鬼哭狼嚎,寒少宇完全想不通明明是只兔儿,为何会发出厉鬼般的叫喊。
“师父啊”
兔儿的鬼哭狼嚎传得很远,鸟儿看都懒得看他,一扫仙怪堆里,却发现兔儿的几个小徒弟都在,都缩在一干仙怪身后,生怕被发现似的猫着身子。
“你们几个都在,为何你们师父从那么远的地界儿跑来?”鸟儿一怔,问那几个小徒,“我就说今夜总感觉好像少点什么,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究竟是缺了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了,缺了兔儿”
寒少宇心说兔儿摊上你这种师父真是造化,拜你为师跟你学艺的那段日子,没被你坑死还真是福缘深厚菩萨保佑。虽然归根结底从半血狐狸的经历来看他自个也知道他同鸟儿是半斤两,他俩谁都没法埋汰谁,一对坑徒儿的坑货。
“我师父他本来是要来的啊”那几个小徒只得站直身子恭敬回鸟儿,“可是他懒啊,这两天大巫给了他几卷羊皮卷他看入迷了,铺子也懒得开来求医的病患也懒得诊,昨个看了半宿,今个困得实在受不了就在铺子补觉啊,青官这真不赖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