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结丹期的马祥，还是分神期的霍掌门，在爆发灵气的时刻，都是由本身向外释放，就连剑道燕返也是剑道鸟翔的后招，剑气得先出去再折返。

而眼下马瑞却感到灵气从四面八方往身后，也就是李清照的位置狂涌，波动之大以至于能看到灵气如水体一样荡起汹涌的浪潮。

转过头来，马瑞更被眼前堪称神迹的景象所震撼。

此时的李清照仿佛一张褪色的老旧相片，全身上下只剩黑白灰色调，而散发着五彩光晕的五行灵气犹如染料般，从四面八方迅速飞入画面，添上艳丽明亮色彩，让几乎静止不动的人像逐渐润泽灵动起来，最后重新勾勒出一个气质清丽的女子。

只一小会，李清照恢复了先前的模样，神情、容貌、衣着，包括动作都没有任何改变，但在马瑞眼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又很难表述。

没等马瑞出声询问，李清照忽然侧过头来看向马瑞，那眼神含着惊奇和不解，甚至出现一丝凶戾的杀气，不过好在她没急着付诸行动，又瞄了瞄端在手里的石板，蹙眉沉思，好像半刻之前自己亲手书写的文字已经需要重头默读一遍。

趁这一段时间，马瑞终于明悟过来，李清照确实没有改变，产生变化的是两人的关系，刚才交谈良久并委以重任的过程似乎被切除了，又回到了两人初见面的陌生感。

“明白了吗？”看完写给自己的日志，李清照收敛了敌意，眼神重新看向马瑞时带着笑意。

“时光穿梭？”马瑞目眐心骇，联系刚才的陌生感，以及功法名称昨日黄花，说明对方不但能把自己拉进这个密闭的山洞，居然还能回到过去！

“还做不到穿梭，我只是回溯到自己定下的信标。”李清照淡淡道：“而且，刚才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马瑞依旧不明白，眼神充满疑惑。

“每天我都会回到前一日的午时，或者说，一千年前某一天的午时。”说到这，李清照神色憔悴几分：“修为，身体，包括记忆。”

“那岂不是永生？”马瑞瞪大眼睛差点失声，居然修真者可以强大到如此地步！

“永生？”李清照哑然失笑，哀怨地摇摇头：“如果永生就是无限重复同样的日子，还会有人去追求吗？”

像是在问马瑞，也像是在问自己。人类从古至今一直都在寻求长生不老之道，或许修真寻仙可以达到，但如果却是这样日复一日近似牢笼的命运，永生又有何意义？

马瑞也意识到，重复同样的日子过一年或许还能接受，十年就会令人崩溃，如果是一千年，恐怕早就疯了。

李清照回头看看空旷山洞里这些简陋的家什，像是安慰自己，喃喃道：“因为会忘记一切，所以也并不算难熬。”

看起来好像很洒脱，但马瑞注意到那些石凳、石椅、石床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正字，之前还以为是某种花纹装饰，现在看来，那其实代表一个孤独之人的所有期望。

马瑞目光在这数不清的正字上扫过，即便没有挑明，也让李清照神情有些羞赧，像是被戳穿了秘密，保持不住一贯的淡然，轻撩鬓发试图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感慨道：“命运还是做出了选择，终于要结束了。”

“你可以继续回到昨天啊！”马瑞有些着急，对方这语气就好像放弃治疗，认命赴死。

李清照摇摇头，指着地下的阵法，幽幽解释：“每天，我供给它灵气，也从它那吸收生机，这么多年来一直维持对等平衡，我可以回到昨天，它也不至坍塌。”

说到这，李清照莞尔一笑，看着马瑞轻声道：“但是，现在这平衡打破了，我已经没有足够的灵气撑到明天午时。”

“那就提前啊！”马瑞隐隐猜到这事由自己而起，对方出手相救消耗了灵气，如今面临阵破人亡的局面！心中甚是过意不去，鼓励建议道：“至少活下去才有希望！”

“若是每天短半个时辰，也不过剩二十四天，到时将会耗尽所有灵气和生机，阵破人亡或是人亡阵破。”看来李清照早就有了觉悟和打算，摇头苦叹道：“我等了南嵩派一千年，难道他们二十四天内还会来相救吗？”

“你等我！我去找人救你啊！”马瑞实在不忍心害死这位好心搭救自己的奇女子，尽管完全没有把握，但还是豪言壮志许诺道：“我去三大门派求救！”

南嵩派马瑞根本没听过，也许缩在启源大陆哪个边角旮旯里，但依照现世的标准，不会超过三大门派的实力。

“不用去做这些无谓之事了，你若能按照我说的去做，为启源大陆谋一线希望，也算对得起我千年以来的坚守。”李清照摇摇头，淡淡道：“我们的时代结束了，而我苟延残喘至今，也算给你们一个交代。”

当一个人抱着必死的信念，便也就没有了回头之路。

“对不起。”虽然马瑞不算高尚，但因为搭救自己而害了别人的性命，让马瑞备感自责。

“你不用有任何负担，我还想感谢你呢。”李清照用手拂过石椅的后背，摸着上面深深浅浅的刻痕，恬然轻笑道：“若不是你，我还会躲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奢望着有人来支援，说不定像个傻子一样，继续苦苦等待千年。”

对于悠长活过千年的人来说，可能尊严比起寿命重要得多。

“我……”马瑞还想再劝，不过李清照下一句让马瑞彻底开不了口。

“我累了。”这位独自支撑云垂阵千年的女子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以一己之力守护云垂阵，守护整个启源大陆的安危，事到如今，选择与阵法同亡，或许也是最好的归宿。

“公事交代完毕。”良久，李清照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巨石，故意提起声调，顿了顿笑道：“下面，该谈谈私事了。”

马瑞一愣，自己还没从伤感中缓过劲，当事人反而跟没心没肺似的！

“你要把所有的修为灵气传给我吗？”马瑞一个激灵，虽然很俗套，但电视上男女之间传功往往需要脱的一干二净，自己说不定能看到天下第一才女的……

“你想爆体而亡吗？”李清照没读懂马瑞的眼神，耸耸肩道：“就你目前的状况，继续修炼百余年或许能受得住。”

自从来到启源大陆，修炼体质一直遭受各种人打击，以至于马瑞都习惯了，处变不惊，一言不发。

“不过有个好消息。”李清照乐呵呵说出一个让马瑞哭笑不得的消息：“天地风云四阵一破，启源大陆的生机不再被抽取，便会产生更加浓郁醇厚的五行灵气，对于修炼者来说是极大的裨益。”

也就是说千年以来，之所以没有出现能匹敌上古大能的修真者，完全是因为整个启源大陆的修炼环境变化。侧面也解答了马瑞的疑惑，原来史书上的记载没有夸大其词，周幽王确实到了大乘之境，褒姒还真的可能是妖后！

“但是你说龙子……”马瑞提醒道：“那还有时间修炼吗？”

“龙子复苏需要时间，如果没有天地宝材滋养，最少十年八年，在完全恢复实力之前他绝不敢露头。”李清照与龙子有过交集，显然非常了解，不过下一句才是重点：“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以你的修为，龙子恐怕都懒得理。”

“是，我弱鸡，你找其他人帮你去传递消息吧！”马瑞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背负着这么重大的使命，居然还被嘲讽？

“有你的好处。”李清照自信一笑，似乎确信马瑞不会撂担子，指了指他的胸膛：“我知道你怀里那块碎片的本体在哪。”

“上古凶物？”马瑞愣了。

“对，梼杌。”李清照点点头，一伸手，远处石块狭缝中飞出一根圆筒状的金属，约莫一尺长，截面直径一寸，看材质，和马瑞那块超导体好像一样。

“不是叫拒物吗？”马瑞清晰的记得血炼宗的陈公子管它叫拒物，拒世间万物。

“梼杌是名字，拒物是能力。”李清照顺手把金属条丢给马瑞，淡淡道：“这是把手，用它就能去找到所有碎片。”

马瑞立刻就明白了，因为这金属条一出现，怀里的那块小碎片就蠢蠢欲动，等马瑞接住金属条，这块小碎片立刻就贴了上去，跟磁铁似的。

“那其他碎片在哪？”马瑞感觉这玩意像是金属探测器，但总不能拿着满大街去扫雷啊！而且依照杨族长所说，那快碎片可是湖底蝶蚌里发现的！

“我当时用它在这附近的湖边砸晕了螭吻。”李清照说起一场牵涉到神话的战斗依旧很平淡：“那里是云垂阵的阵脚。”

“沧澜湖？”马瑞能想到这附近最大的湖就是沧澜湖。

“应该是吧。”对于一千年后的地貌改变，李清照没有把握，仰头回忆道：“云无心以出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