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
轻罗帐,红木床,依旧还是启源大陆。
马瑞瞪着无神呆滞的目光,僵硬的脖颈连转动都需要鼓足气力,无奈喃喃自语:“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说不定就能回家了。”
“马少爷,别开玩笑了!”马瑞这才注意到,客栈伙计就坐在不远处正盯着自己,脸神采飞扬:“无量山的道长舍了灵药,您怎么可能出事呢?”
怪不得一觉醒来只觉得绵软无力,身体的伤势疼痛却消失得一干二净,想来无量山的灵药不会比山河派的无极玉露差。
“你怎么在这?”马瑞勉强撑起身体,虽然感觉骨肉复苏,回到了本来位置,但又有点生疏之感,以至于动作缓慢得像是树懒。
“道长让我照顾你啊!”伙计笑得很开心,既然马少爷醒了,那代表三个金币就能名正言顺收入囊中,简直太舒服了!就这么看着卧床的病人,别说两天,就是两个月也值啊!
“其他人呢?”马瑞活动活动手腕脚踝,感觉身体像是还没完全苏醒,有点不自在。
“道长他们都去山河派啦,两天后山河派举行掌门继位仪式。”看得出伙计很兴奋,对于这件山河郡头等大事非常憧憬:“这两天各宗族代表都要山拜会呢!”
“新任掌门是谁?”马瑞想到一张可恶的面孔,恨得牙根痒。
“林霜夫人。”伙计眉飞色舞,对于见证历史满怀兴奋:“山河派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掌门呢!”
“林霜?”马瑞愣了愣,惊讶道:“不是霍青?”
“唔。”伙计摇摇头,知道马瑞和霍青有些过节,脸带谄媚轻笑道:“无量山道长说了,山河派自古以来就不是家传世袭,霍青小姐想要掌门之位就得凭实力去争。”
“那……林霜又是谁?”马瑞更是惊异,怎么又杀出个新掌门?
“您不知道吗?就是吴大师的夫人啊!”伙计脸色惋惜,略有遗憾道:“本来应该轮到吴大师,可惜啊,可惜!”
不知什么原因,这位林霜弑夫灭祖的行为还没传开,外界还以为吴大师的遗孀代夫领职。
“什么?”马瑞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既不希望霍青如愿,也不希望吴夫人位,懊恼道:“无量山不让霍青那白痴掌权,怎么反而同意这种贱女人继位?”
“嘘……!”伙计惊恐地闭嘴,脸露怯意,手指轻按嘴唇示意这位马少爷注意言辞:“霍青小姐如今是副掌门,说不定将来就是掌门哦!”
马瑞一句话骂了两个身居高位的女人,伙计都被吓坏了。
“掌门还有副的?”马瑞皱起眉,之前也没听说山河派有副掌门啊!
“呃……”伙计耸耸肩,无奈撇撇嘴:“花涧派强烈要求的,说什么平衡,平等,平权。”
伙计和马瑞并不算太熟,言辞也有些遮掩,但马瑞还是听出些端倪。花涧派本来肯定想让霍青位,不过无量山阻挠,最终不得已承认吴夫人的掌门之位,还搞出个副掌门之说,看来多半是博弈的妥协结果。
现在好了,山河派掌门有无量山撑腰,副掌门由花涧派站台,两人本是敌对关系,不过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一齐希望马瑞死,并且都做过尝试。
这可有点不妙啊!
马瑞揉了揉眉心,如今真可算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所有人都得罪光,也就分不出敌我阵营了,除了自己,满眼看去都是敌人。
“你们这有吃的吗?”人是铁饭是钢,仇人再多也得吃饱喝足才有力气面对。
“有有有!”伙计应声,笑嘻嘻往门外去,不一会便端来些喷香的热汤水,热情招呼道:“您睡了两天了,饿坏了吧?赶快多吃点!”
“两天?”马瑞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粗馒头,喃喃道:“怪不得连东西都变得好吃了。”
不饿到这个程度,启源大陆的面食绝对没有如此香甜。
“喜欢吃吗?一会给您备点在路享用。”伙计满脸堆笑,与那亮闪闪的金币相比,白乎乎的馒头就是装满一车也够本啊!
“路?”马瑞从狼吞虎咽中抬起头。
“嗯!”伙计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长说醒了就送您去山河派观礼。”
嘭!
“我了个去!”马瑞恼火地捶了下桌面,参加两个仇人的就职仪式,这岂不是送门去找死?
“您当然得去!”伙计陪着笑,提醒道:“道长说了,您还有官司在身呢。”
“无量山一般怎么惩罚人?”马瑞这才想起,杨真救下自己的性命,但是好像需要无量山出面裁定罪责。
“这……我们可不知道。”伙计摇摇头,噤若寒蝉,满脸后怕。
得罪山河派就算不得了的大事,说不定有灭族之险,没想到还有人能惹到势力更强大的花涧派,这得多大的面子啊!
“我能不去吗?”马瑞想想也害怕,咽下一口汤,苦着脸:“就说我一直昏迷。”
“马少爷……您还是别为难我们了!”伙计的眼神像是同情,不过不是同情马瑞的遭遇,而是同情马瑞的智商:“您惹了花涧派不说,在这东林河洲,还想再惹无量山吗?”
看来是没得选了,马瑞唉声叹气,又塞了一个馒头。
“您吃完早些路吧!”伙计眨眨眼,指了指窗外:“门外有人等候两天了。”
怪不得行刑前都说吃饱路,马瑞还真的应了这份景象。
待到出门下楼,才看到等候之人原来是老熟识,自己的远房叔叔,马平安。
半月未见,这位不太靠谱的叔叔正坐在门口,出神望着大门外络绎的行人。
“平安叔怎么来了?”马瑞有些惊讶,本以为是无量山派人押送,没想到和当初山河派大弟子的命令一样,指定地点自己去,都没人监督。
“哦,小少爷醒啦!”马平安看起来有些拘束,多了些生疏感,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那咱们就启程吧!”
“就你一个人吗?”马瑞更是好奇,按刚才伙计所说,山河派请了各宗族去观礼,应该包括枫林镇马氏宗族。
“他们,他们先去了。”马平安不自然地干笑两声,似乎不愿多解释,匆匆就往门外备好的马车走去。
马瑞更是莫名其妙,山河派掌门仪式又不会因为观礼人先到了就先举办,为什么要分开走?
而更让马瑞意外地是垂云镇好像又热闹起来,眼前不少人拖着车,搬着东西往镇中心,也就是杨家宅邸而去。
“杨家人回来了?”听说杨家还有不少人嫁出去或者入赘到其他地方,马瑞以为这些人回家祭祖。
“那是宁泉城唐家的人。”仅仅隔了半月,马平安似乎沉稳许多,连说话都包含沧桑感:“垂云镇被指派给了唐家。”
“唐家?”马瑞想到了母亲唐璨,以及那个被自己怒喷过的舅舅唐川。
“唐家和史家一向不怎么对付。”马平安目光谨慎瞟了下四周,低声解释道:“史家这次要遭重了!”
原来如此。
史昂的败落使得临湖城势力大减,无量山随手就将垂云镇易了主。如今的垂云镇成了宁泉城唐家的前哨站,扼制住了临湖城的关口要道,史家和唐家再次回到了平衡的起点。
“那对咱们也是好事啊!”马瑞看着人来人往,感觉得挺不错,好歹母亲是唐家人,总比其他不认识的宗族要强。
“啊?”马平安尴尬地看了看马瑞,又干笑两声:“是,是!”
马平安有些反常,不过马瑞没多在意,转头问道:“咱们能不能先去杨家……哦不,唐家宅邸一趟?我有些东西在里面。”
“行!”马平安倒没拒绝,不过看向马瑞的眼神透着一股怜悯:“不过您得快点。”
车,启程。
不过半条街,到了已换过匾额的老地方,马瑞走进大门时甚至都没人询问,因为实在是太乱了。堆在游廊里的旧床屉,堵在房门口的新桌子,吆五喝六的苦力,加越指挥越乱的少爷们,把偌大的庭院堵得水泄不通。
这时马瑞倒活学活用了新能力,躲过人群,找了个方向,双手按住游廊墙壁,灵气缓缓转动,不一会,整个人穿墙而过,留下一地墙面的渣灰。
来不及清晰身的灰尘,马瑞疾步往杨史蓓所住的偏院跑去。
拐过几个弯,正看到一个人站在院中指手画脚,命令佣人苦力打扫屋子拆卸家具,而这人马瑞还认识。
“唐川?”马瑞皱着眉,一边旁若无人往屋内走,一边掸掸身的浮灰。
“你……”猛然看到一张蓬头垢面的圆脸,唐川公子本想呵斥,再定睛观瞧,吓得魂不附体:“你想干吗?我……我可没惹你!”
唐川好不容易在家休养了半个月才能下地出门,正赶垂云镇易主,作为嫡系少爷,亲自来看看情况,谁想到又碰到了凶煞克星!
“我拿点东西就走。”马瑞也不高兴搭理这个舅舅,径直到屋内,从还没来得及拆卸的梳妆台内抽出了一沓契约,背着众人塞进衣服,接着反问周围:“这屋里的鸟呢?谁看见了?”
唐川翻了个白眼,屋子看起来没人住,连个鸟笼都没有,又哪来的鸟?
“没有!”唐川摇摇头,眼神多了几分猜忌:“马少爷,这院子可是归我唐家所有,你可不能趁火打劫!”
马瑞歪过脑袋,没好气反问道:“到底是谁趁火打劫啊?杨家人尸骨未寒你们就迫不及待搬进来,还有脸说我?”
“我们,我们可是无量山道长指定的!”提到无量山,唐川的气势足了一些。
“嘁。”马瑞不屑地冷哼,也不想多争辩,若无其事走了出去,反正再给唐川一个胆子也未必敢阻拦自己。
“嘁!”同样的冷哼在马瑞身后不忿地呢喃:“拽什么拽,死到临头了还臭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