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苏婉快步走来匆匆推门入了饮竹居:“师父您没事”吧。
“你拍一,我拍一,一只大鸟从天过”
屏风之后,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儿面对面坐在床榻上。
蓝苏婉睁大眼看着面前的情景,一时毫无反应。
“你拍二,我拍二,两只小狗汪汪叫不是这样!师父你做错了要学小狗叫!”
白衣的人惑:“小狗怎么叫?”
阿紫当即垂手示范道:“像这样,汪汪”
“这样?”白衣的人学着她把手垂在胸前,正要做声
紫衣的人突然一声哀嚎:“啊疼疼疼”
蓝苏婉不知何时上前来一把拧住了紫衣丫头的耳朵。“你你竟敢戏耍师父?!”
“啊不是啦,二师姐快放手放手阿紫只是在陪师父玩啦”
“你你胆子真是越发肥了,若叫师姐回来知道,看她可会饶过了你!”
“别呀,师父不小心喝醉了嘛,阿紫就哄着她玩嘛!”
“你你肯定又是你惹的祸,叫师父这样丢人”蓝苏婉说着脸已尴尬地红了。
阿紫挣开她的手,回头来扬声便道:“啊!二师姐你刚才说师父丢人!”
“我没说”
“你说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二师姐就是觉得师父喝醉了就丢人!”
“你你”
床榻上白衣的人抱着软被正揪着雪娃儿的尾巴不放。
“咯咯救命!!”
阿紫与蓝苏婉闻声低头,面色白了一白,看见床榻上东一撮西一撮,掉落着好几簇雪白的貂毛。
雪娃儿使命挣扎不开,双眼通红、泪已决堤:我的毛!!!
深谷冷夜,飞雪幽然在落。
寒刃贴在颈上冰凉,青衣的人立在竹林中,一时未动,手中霜华剑慢慢放了下来。
极致的安静中能听到雪花撞落在青锋古剑上的破碎声,剑尖方垂地,霍然光影一动,霜华剑以极快的速度再度扬起。
“别动!”霍然一声嘶哑冷抑的低喝响在耳侧,那人站在云萧身后,手中软剑又向前送了一分,蓦然划破颈皮,有血从青衣少年颈中沁了出来。
云萧终于住手,执剑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你小子,年纪轻轻,胆量倒是不小。”极低地一声轻哼,语声满是沧桑,充斥着耄耋老者才有的沙哑和沉缓:“剑刃在喉,竟还想与我动手。”
云萧安静立着,看见月光下,背后之人微微佝偻的身影倒映在冷白的薄雪上,轮廓分明。
“阁下究竟是谁?来归云谷又是为了”
“为了杀你。”那人手持软剑冷冷从后逼视着少年人,低缓道:“我本念你不过一介稚子,也非不识好歹之人,好意引导,欲领你走上正途,多方给你生路,你小子却依然执迷不悟,执意一错再错,不知悔改,终是要自寻死路。”语声微寒,他冷彻道:“你可知,世间有些事不可僭越,有些线不可逾越,逆德而行,逆道而为,是要遭天谴的。”
云萧蓦然一震。
“你既执意如此,便莫要怪老朽痛下杀手!”
“你是”云萧听至最后一句,脑海中立时想起了一个声音,不由得周身一震,极为惊异。“是你前辈究竟是谁?”
老人语声深幽:“想起来了么?”
雪冷夜静,老者贴在少年颈侧的软剑又紧了三分,他沉声道:“身为奇血族之后,以你悟性怎可能想不明我当日与你所言,却仍作茧自缚,迷途深陷,要走这万劫不复之路,害人害己。”
青衣的人面色冷白,僵硬地立在月光下。
“前辈究竟是谁?”
那人却不回答,只冷冷与云萧道:“今日若非看在故人面上,老朽绝不会轻意饶了你性命!”他手中一动,少年人心口当即一紧
下一刻却见寒芒一闪,身后之人往后退了一步,渐渐隐入林中暗处:“汝嫣枭,我本已下定决心杀你一人以绝天下人后患。只是人情难断,不能不顾,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去青风寨的路上我还会来找你,到那时,老朽还会不会放过你,就看你能否迷途知返、翻然醒悟了!”
“前辈!”云萧脸色怆白,霍然回头。
吟风竹地内飞雪轻盈,有枯枝草叶被流风带起一二,暗影如阴云笼罩林中,眼中所见再无人影。
青衣的人呆呆地立在原地,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
有些麻木地慢慢往回走。
脑中霍然空白,霍然纷扰,霍然迷茫。
最后皆化成了唇间一条抿得极紧的线。
突然想到,动手之初听到的脚步声,又是何人?
云萧回到饮竹居内,蓝苏婉与阿紫精疲力尽地抱着白毛雪貂躲在床榻内侧的角落里。
待得青衣少年踏步走入,白衣的人第一个回头望向了他的方向。歪了歪头。
青衣的人脚步便一滞。
“师父师姐?”转首便看见被蓝苏婉抱在手里的小雪貂白毛零落,东一块西一撮,全身颤簌,眼角挂泪,怎一个惨字了得。
少年人还未回神,蓝苏婉惊声道:“师弟你莫要过来!”
说时太迟,青衣少年已执剑走至榻边。
下一瞬,白衣的人扬手一把揪住了青衣少年垂落肩头的长发用力一拽。
“嘶”蓝苏婉和阿紫齐齐轻嘶一声,下意识地眼睛一抽,疼得身子僵直、直往后仰。
下一刻却见白衣的人低头疑惑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太滑了抓不住?”
云萧立在榻侧,低头看着端木,一时也不知做何反应。
蓝苏婉与阿紫皆愣。
下一刻三人便见白衣的人认真地拉起被子盖到了自己身上,躺下便道:“一直不点灯,天黑了,我要睡觉了。”然后闭起了眼睛。
蓝苏婉与阿紫等了一会儿,见榻上女子当真不动了,忙小心翼翼地爬下了榻来。
“把梅大哥的元火熔岩灯留下陪师父,我们快回吧。”蓝苏婉抱着雪娃儿忤在榻前小声道。
“嗯嗯”阿紫忙应着声把灯送至端木榻边的案几上闪身欲退。
紫衣的丫头刚放下手中石灯便见榻上女子把手向自己伸来:“哇哇!!”阿紫惊跳起来慌忙后退。
“小心!”青衣的人在后,一眼看见熔岩灯未及放稳翻下案几,眼见就要砸落在地。
突然白衣长袖于眼前一掠,榻上女子已稳稳接住了石灯,怔怔地拿在手里。
抬头来,目中有几分惑色。“此灯怎会无故翻倒?”
师父醒了?!!
榻前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是师父你突然伸”
蓝苏婉忙一把捂住阿紫的嘴,上前便道:“回师父,是弟子们一时没有放稳,日后定多加小心注意。”
端木孑仙轻轻颔首,语声不知为何有些惘然:“此物是梅疏影相借,日后还需归还惊云阁,不可有损,你等且记得。”
“是,师父。”
“若无事,便下去罢。”
“是。”蓝苏婉应罢又道:“是否需把雪娃儿留下给师父暖手?”
“咯咯!!!!!!!!!”
白衣的人回首一时,抬头望来,有些怔然道:“寒冬雪月,雪娃儿本应不会掉毛小蓝你抱它下去看看,可是有哪里不适。”
三人皆低头。
蓝苏婉:“是。”
“咯咯?!”
三人依次退出饮竹居,云萧于最后为女子阖上木门,看见女子低头望着手里的元火熔岩灯,眸色轻惘,寂静而安。
惊云动影,暗潮涌。
江湖武林,势起于暗,表面的平静之下,喧嚣已生。
巴蜀极南,岭南极西,宁州所在。
“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此地四季如春,常年雨润充沛,然干湿分明,分布极不均匀。
惊云阁宁州天相堂处于宁州四郡之一、南下方位的兴古郡。
此刻堂内白幡涌动,肃穆萧然,黑纱孝带飘荡如幔。
梅疏影领一众人持香向堂中棺木拜了三拜,缓步上前,将手中三柱清香插入了棺前案上的香炉内。
纹有血色红梅的白衣仍旧清艳,玉冠青丝垂落肩头,他一身黑纱罩在白衣之上,颀长的身影在垂舞的白幡中默然而立,维持着将香插入炉中的动作,微抬眼看着堂内躺在木棺中的老人。
久久,待得香灰燃罢一截落到他指间,梅疏影才动了动,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