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阳城是武泽郡境内最大最繁华的城市,正阳门是邢阳城最大的城门,而门卒什长马老炮就是就是正阳门现在最大的官儿。这会子他正坐在门洞靠里面最凉快的地方,摆了张桌子,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凉茶,一边拿着个烟炮杆子嘬着旱烟。之所以说是烟炮,不是烟枪,那是因为别人抽烟的烟枪,内径最粗不过小指粗细,马老炮的烟瘾大,抽着不过瘾,特别托人弄了个小孩胳膊粗的“烟炮”,拿整个手握着抽,这才有了马老炮的外号。
他手下那几个小卒正站在城门外面,顶着大太阳,挨个査问准备进城的路人。每查好一个,就放进城门一个,进城了的就老老实实走到马老炮的跟前,按人头交钱,偶尔有几个带货的行脚商人,还要按照货物种类,额外的多交一份钱,收过钱,马老炮就在一个本子上记录一下,至于到底收的对不对,收的多不多,那就只有马老炮一个人知道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音,马老炮正在给一个小民出生的读书人登记,放下笔从桌子后面伸头往城门外一看,只见一大队车马扬着灰尘,正向城门奔来,路上的行人捂着口鼻纷纷躲避。马老炮赶紧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毕恭毕敬的站在门边迎接。第一辆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城门口,门卒们丝毫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马车也没停下,径直走到马老炮身边,微微减速,马车的帘子挑起一角,一个穿着家丁服饰的人,轻蔑的瞄了一眼马老炮和他身边的书生,随手丢下一张通关名帖来。马老炮赶紧上前接住,再直起身来时,马车已经驶进了城门,随后的车队也一路浩浩荡荡的开了过去。
等这队车马全部消失在城门后的大街上之后,马老炮才敢冲着队伍离去的方向低声骂了一句,又向那个方向吐了口痰,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把名帖打开,在登记册上登记上名帖上的名字,这才继续把刚才那个书生没写完的名字草草画上。
“下一个”马老炮喊着,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赵有根、刘文田、关双习、张二广”,马老炮循声抬头一看,只见四个穿着一身黑色异服的男子站在了自己跟前,束袖短襟棱线分明的上衣,从大开的领口露出了里面的内衬白纱衣,顺着脖子垂下一根上窄下宽的红色布条,又扎进了上衣里,下身穿着的裤子也是贴身笔挺,从其中一个红脸胖子和一个黑矮子头上的发冠判断,那两个应该是读书人。马老炮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身装扮,既感到奇怪,又觉得看着说不出的精神。马老炮年轻时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物,见识比那几个蠢得跟驴似的门卒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不然也做不到这个什长的位置——这年头什么奇人异士、牛鬼蛇神都有,几个奇装异服之人没什么好奇怪的,前阵子不是还有几十号人一起光着屁股进城呢吗,先问清楚路数再说。
“四位是哪里人士啊,来邢阳是干嘛的啊?”马老炮放下烟炮。
“这位长官,我们都是武泽本地,我们三个是广德镇的,这位是泗城镇的,我们都是来报考邢阳书院的。”四人早已确定了分工,一切对外的“正常”交涉,都是由刘文田负责出面,毕竟其他三人,一个贱、一个莽,很容易把事情谈崩了,而赵有根也是个啥也不懂的,更不适合出面。
“哦,广德三人、泗城一人,保甲的证明拿出来看看。”马老炮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刘文田上前半步,弯下腰凑到马老炮的跟前,掏出一包打开了的“玉溪”递到马老炮的跟前,“长官,我有个情况向您汇报一下”。马老炮看着这包递过来的东西,直发愣,这是个什么玩意?
不能不说现代物质享受对生活在物质匮乏时代的人,有着致命的腐蚀作用,仅仅几个月时间,刘关张以及赵有根四人,已经被赵铁柱把画风带着跑偏到西伯利亚去了。刘文田从包装里抽出一根,又从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1块钱一支的打火机,在马老炮的面前演示了点烟的过程,又深深的吸了一口,“呼”的慢慢吐到马老炮的面前。老烟民马老炮瞬间感觉自己从鼻孔开始,一股舒爽走遍了全身,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渗透着对这根燃烧着小火苗的渴望,刘文田把香烟反过来,塞到马老炮的嘴里,马老炮轻轻嘬了一小口,就感觉时间整个仿佛都安静了。现代工艺加各种香料混合而成的卷烟与传统工艺土法制作的旱烟之间的较量,以卷烟的彻底胜利告终。
看着一把攥着那包玉溪不肯撒手的马老炮,刘文田才缓缓说明,“长官,其实是这样的,我们兄弟三个在赶来邢阳的路上,遇上了劫道的强人,您也知道,北面的官道这阵子不太平,已经不少富商和世家被劫了。”
这事儿马老炮是听说过,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刘文田接着说,“我们的东西都给抢了,还请长官通融一下。”
马老炮啧啧嘴,凑了过去,“没保甲开的证明,按律不但不能进城,还得捉拿搜问,你们可知道。”
刘文田听着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这老烟鬼还真是个清官,这下要遭,手开始往自己西装裤兜里放着的已经缩小了的战锤摸去。“不过吗,”马老炮喘了口气,“这都是老年间的事儿了,现在谁还管这个啊,我放你们进去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们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保甲证件,恐怕连吃饭和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身份不明在邢阳书院可是报不了名的。”
四人一听,这要是报不了名可不是白来吗,刘关张三人一脸着急,赵有根却有些窃喜。还不等四人有更大的反应,马老炮又说了,“办法倒不是没有,咳。”马老炮又吐了口痰,站起身凑到三人身边,神秘的说了句“办证吗?”
邢阳书院,虽然名为邢阳,其实压根不在邢阳城里,而是在离邢阳大概二十里外的望月山上,虽名为书院,其实也不是单单教人读书的地方。邢阳书院,不仅教人经史子集,同时还教射御数术,另外还有专门的仙师,教授仙法,因材施教,因地制宜,更重要的是,与五大书院的其他书院一样,它是为东楚国国政服务的。招生对象面相全体东楚国民,甚至是心向东楚的外国人,不论出生、不论背景,只要通过考试,就能进入书院就读,而招收的学生的日常开支,统统由东楚国户部直接拨付,从此出来的各类人才,也直接受东楚国统一安排,目前东楚国三分之二以上的文臣和将官都是五大书院出生,甚至连国家的供奉仙人中都有五大书院曾近的弟子。
因为书院占地广大,各个分院零星分布在望月山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为了方便考试选拔生源,邢阳书院就将报名和考试的地点选在了交通更为便利的邢阳城里,每隔十年都会举行一次。
本来带队招生这种事情,应该是每个分院院长抢破头的美差,一来可以与很多优秀和富有潜力的人才搞好关系,如果能更进一步结成师徒关系,对自己未来在学院中的地位将很有帮助;二来每次报名都会有很多世家子弟,这些人不但有着深厚的背景可以结交,还会给带队招生的院长很多的好处。而且由于世家意味着能够集中更多的资源培养自家的子弟,所以这两条原因,很多时候是重合的。
这次抢到这个美差的是明经院的院长,本来他都已经为自己的这趟招生之行的收获如何花销都计划好了,可谁知道今年邢阳城外不知怎么的治安环境严重恶化,明明去年郡府才对各处交通要道的车匪路霸进行过一次集中打击,结果这又不知从哪蹦出来个“绿林四霸”,接二连三的袭击世家来参加报名的弟子,虽然实际被劫的只有十几人,连往年报名世家子弟的十分之一都没有,但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少爷们哪敢冒这个险,纷纷转报了其他学院,致使这届报名的考生中寒门和小民的占了绝大多数,世家子弟寥寥无几,自己的预计收入严重缩水。更可气的是,把这个情况跟书院一把手山长汇报了后,本来还指望能请来书院的仙术高手给世家子弟们保驾护航,可谁知道那老头竟然说“连这点胆子和本领都没有,不配进邢阳书院。”大佬,拜托,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当自己活在熊心太祖的元初年间呢?这么下去,这届学生真要变成“庶民学院”了,到时候还拿什么和其他五大学院争啊。
越想越觉得不是个事儿,不行,为了保证学院的学生质量不下降,尽可能淘汰掉那些底层的渣渣,让这次报名的世家子弟们尽量全部选上,自己必须得使用点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