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弘扬一个不留神就被兴高采烈的风月扯着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他还一头雾水。不过对方口中的名字他确实是熟悉的。他对于那位转世的洞光纵横真人印象极其深刻。或者说是对那位谪仙身边的平衡使印象极其深刻。他想起来他当年大半时间都花费在跟她没完没了的掐架上了。

就因为他们各自侍奉的前辈距离太近，估计在天外有什么渊源，导致转世成一对半生纠缠的怨侣来试炼。连带他们这俩小监视者整天也掰扯不清，十分入戏，你怪我负了你，我骂你渣了我，三天一小掐，五天一大掐，常常互相使绊子，幼稚不幼稚？你说幼稚不幼稚？

还好明善一死他就恭敬地送走了那位成功换完仙骨、变得更加如冰似雪的高冷的前辈，同时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地送走了那个感情充沛、吵闹不停的平衡使同僚，得以在天默身边清清静静一个人完成他余生这部分任务。哎，下次再也不想遇到这种事了！

他一边回忆着对他来说已经过去的往事一边疑惑地跟面前这个古怪的同境搏斗。混乱中对方颠三倒四地说出了他扯他走的原因，在他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什么？！”

对风月竹筒倒豆子般跟他转述的郁子规的那些猜测，湛弘扬完全不信。他可是亲眼见证洞光纵横真人这场转世试炼的始末的，她和她身边的平衡使走时他还特地去送她们呢。刚才他一直紧盯天默完成最后一根关于陈岑的仙骨的替换，没看到远离人群的鬼潮中的异状。什么仙人的魂被替换掉了，这种奇事怎么可能发生？

他马上大喊一声：“胡扯！”就跟风月当初的反应一样。

“诶，等你看到你就知道了。我也是听说不对，那些鬼气呢？”

风月拉他往前飞，然后忽然又停住。

白昼的天空底下唯有无数时空裂痕静静横贯。无论是鬼群、鬼群中的仙人残魂还是郁子规的傀儡身都不见了。

“要不，我们去找其他平衡使问问看？”风月拍拍脑袋，不确定地道。

“你到底干嘛，”湛弘扬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正色道。在态度方面，他比风月更认真，更像是郁子规那种类型的任务者，“如果你有这种怀疑，为什么不汇报上去？”

“我想汇报，那也得能报得上去呀。”风月指指天上那一团乱。

看来，他们只好去找更多的其他的平衡使同僚，把消息扩散开，看有没有人知道更多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郁子规临走前对风月说的话，目的便在于此了。借由同僚的好奇心，在仙国之内，至少在这片被隔离地区内，一条小小的流言会在没回轮回台的人仙们中间慢慢流传开，并有可能传到谪仙们耳朵里，除非两位仙国之主把他们全替换掉或杀掉，真相再无法轻易遮掩。

“你家的前辈你不管了吗？真是……”

湛弘扬追着风月，一边追问一边跟他一起真的往书院那边飞去了。

他倒是已经完成了天默的监视任务才到这里的，轻松有时间，但风月刚才却是把许苍筤一扔就跑回来了。风月把岑家双子和许苍筤那一行人扔在了船上，胡乱把他们送上岸，然后就把他们完全忘在脑后。不管了。

……

轮回台上。

轮回台主奇怪地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原来竟是生死狱主毫无预兆的大发雷霆，把他给吓到了。

“喂。你去哪儿？撤走那么多”

生死狱主却没空理他。

只见生死狱主经常呆的那个高台上，四周金光锁链发出沙沙声，将台上缠结封锁起来，驻守的几名生死道人仙竟是一个不落被赶了下来。

接着，一个人影从仙国之中被抓取而出，扔在了台上。

各位人仙就知道自家师尊这是有人要审，再不敢看，避退而下。

“混账！”

生死狱主气得连化身都只化出一半，半身拖着无数森然涩然的生死道力，裹着半边道袍的苍老手臂就已经伸出来，直接就用极大力气扇了那人一巴掌。

“混账东西！”

那看起来单薄瘦弱的小人仙像一片风中的落叶被扇到高台另一侧，撞在发着暗金光的流动锁链上又滑落在地，几乎胸骨尽碎，伏着勉强吐出血来，但还活着。

在周围生死大道的保护下，人仙背后摇晃着凝成一片镜形气运印记，又隐下不见。

那张脸抬起，露出真容，他竟然是郁清明。小生杀界另一个忙着修补仙躯以备回去争夺天道的气运之子。

只是他现在看起来极其狼狈，毫无体面可言。因为被强拉上轮回台来才终于记起了自己是谁。郁清明捂住疼痛的双眼又放开，带着许多记忆混乱交织的迷茫，先低头对生死狱主唤了声。

“师尊……”

“你还有脸叫师尊！！！”

生死狱主只想把他从轮回台上扔下去：我没你这样坑爹的徒弟！

经过方才查缺补漏沿着郁子规在仙国主时空内的这十五年溯流而上，翻遍她身边每一个细节，甚至查到她通过井口坠入的最初那刻，生死狱主终于找到了漏洞。一个藏在暗中的，连郁子规自己都不知道的，带出种种阴差阳错导致她任务波折重重，最终捅出大篓子的真正的罪魁祸首。

一个郁子规等人不可能预料到，而生死狱主竟也没预料到的人。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

“你们这一个一个第二层的人仙，一个一个的，是不是把我的仙国当乐游园了？！”

“嗯？！好玩吗？！”

化身为傲慢老书生的生死狱主指着浑身湿漉漉粘着液态混沌云雾的郁清明，第一次失态跟轮回台主一样没有风度的破口大骂。

若不是主时空这一整片牵扯太多根本改不了也不可能改，他甚至想把整个主时空给弄翻了重来算了，那还让他少头痛些。

一界之主事多人忙，一般而言也没那个精力事无巨细地监控界内每一个角落每时每刻发生的小事。这就让生死狱主从一开始就没发现，如今一切的源头，竟是他化身在舟上第二层暗中收的那个小弟子新界小生杀界另一个背负界内气运的人仙郁清明，跟直接捅破他仙国秘密的平衡使郁子规有深深的渊源。

生死狱主收这个新界气运之子当徒弟目的固然不纯，他对那个小小新界固然也是有一些兴趣。但一码归一码，他堂堂一个地仙不可能参与人仙境界的纠葛，他不可能去管他们兄妹间具体要怎么掐架，他会给郁清明很多指点，鼓励他赢，但那也是郁清明自己的事，万一输了他也不过是损失一个刚收没多久的徒弟而已。他甚至是郁子规闹出来他才想起她是谁，她跟郁清明有什么关系，从头到尾不曾假公济私对她任务做任何手脚……

就这样他就忘了，从人仙到地仙的竞争，那是一向激烈，无所不用其极。他自己是高高在上没去管，但对于郁清明来说，有他当师尊这么个巨大的优势在，郁清明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对来到他地盘上的郁子规不闻不问，任其顺利完成修补仙躯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