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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黑纹金底的礼盒敞着口,晶莹剔透的黄翡镯子在灯光下的映射下,看着好似有流水浮动。

黎昕将盖子阖上,推得离自己远些。

“奶奶,我也没事,尹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破费了,还是退回去吧。”

她的话音一落,严令姜有几分错愕。

温月则气急败坏地跺了下脚,咬牙切齿说道,“你能不能正常点儿?”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她揍醒。

这么没脾气,是吃错药了吧?

还真是一孕傻三年?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没必要这么大手笔。”

忽视温月的抗议,黎昕抬头,迎着严令姜炯炯的目光,淡笑了下,“只要尹小姐登门和我道个歉就行。”

闻言,温月扑哧一声笑了,随口附和着,“对对,以和为贵嘛,尹雪去道个歉就完了。”

尹雪这人一向是心高气傲,关键是心眼儿比针鼻儿还让她去道歉还不如杀了她。

大概也因此,尹家才会买那么贵重的东西送过来,妄图以此逃避责难。

“你们呐”

严令姜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踟蹰片刻,扬扬手,“罢了罢了,我让周管家将东西送回去。”

她确实是越老越瞻前顾后,年轻时那股子锋芒毕露的劲儿,都被岁月磨平的差不多,这才在白老太的劝说下,想着息事宁人。

“这样才对嘛,奶奶。”

温月欢呼着蹦过去抱着严令姜,黑亮的眼睛对着黎昕俏皮地眨了眨。

隔着近十年的岁月,年少时的欢快时光扑面而来。

黎昕也弯唇,不再是流于表象的笑,而是由心而。

也许,她们之间,原本就不该针锋相对。

“死丫头,你要勒死奶奶?”

严令姜拍着温月的胳膊,严肃的面容缓和些许。

三人气氛正欢快,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随后从外面推开,温清绷着脸进来,目光冷淡地扫了眼书房,“妈,先让她们出去,我有话和您说。”

“那奶奶,我们先走了。”

黎昕淡淡的颔,同温月一齐走向门口。

温清想说什么,她也能猜出几分。

均安基金会的摊子不她没有任何管理经验又不是讨喜的人,严令姜隔着辈分往下传,还是传到了孙媳妇手中,做女儿的当然会有意见。

“黎昕你留下,正好上次你问起,这件事我就去一并说了。”

严令姜又恢复肃穆严苛的模样,开口说道。

温月吐吐舌头,小跑着离开书房。

她因为未婚生子,一向是家里说教的重点对象,这种时候,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妈,您这是”

温清蹙眉,对黎昕的留下表示不满。

“清儿,你说说,基金会成立的原因是什么?”

无视她的不快,严令姜绕到书桌前坐下,暗叹了口气,目光平缓地看向温清,“世均的事,你都忘了?”

听严令姜说起往事,温清顿时沉默起来。

温清有些难堪地将头别开,“妈,说那些干什么?”

“因为基金会最初的起人是你嫂子。”

“怎么会是她起的?她根本没做起来。”

“所以你觉得因为世均建立起来的基金会,应该给你?”

严令姜声色俱厉,吓得黎昕猛的抬头,“你结婚时,界林的地皮都划到你名下,还有什么不知足?你性格又直又冲,根本不是经商的料,你想想在你哥哥一家出事时,你将展飞硬塞到传媒公司,公司一年赔了多少?”

“那不是赶上经济危机?”

温清将头偏向一侧,“那黎昕呢?她一个小明星,只懂花钱打扮,勾心斗角,资本运作都没搞清楚,她就是经商的料?”

“她是不是我不知道,可她有个和她一心的丈夫可以帮她,你呢?”

严令姜音色落低不少,“清儿,改改脾气吧,难道你从来不想想,展旭东这些年不肯回国,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在国外没人管他。”

温清浅浅咽了下口水,说话隐隐带着些鼻音,“活到今天我也看开了,自己过挺好的,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迁就别人,多自在。”

“妈,我今天院里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先回去了,咱们下次再谈。”

草草说了句,温清便转身,摔门离开。

“轰”的一声,门被甩上。

严令姜佝偻着肩,靠在高大的红木座椅中,出神的盯着桌子上的全家合照。

她一身傲骨,堂堂正正做人,一生助人无数,善事做尽,缘何子女孙儿如此不幸?

没一个活的恣意。

气氛凝重,黎昕低下头,不知该作何表现。

印象中的严令姜,从来都是淡然自若智珠在握的模样,这般的无助又寡心,还是头一次见。

看着,和那些普通的古稀老人没什么区别。

短暂的沉默过后,严令姜重拾起惯有的笑,起身拉着黎昕到藤椅上坐,“看见了吗?一个家庭一旦和名利扯上关系,就再也没有太平的时候。温家虽看着风光,实则内里,早就破败不堪。”

黎昕点头,眼色深沉。

“记得你上次,问我世尧小时候的事?”

严令姜长叹了口气,戴上眼镜,从桌子底下抽出本相册来,翻到其中一页,“这件事,还是要从世尧的哥哥,世均说起。”

“这就是世均,也是他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剩下的,都被你婆婆给烧光了。”

黎昕看着严令姜指出的照片,照片上的温世均个子很高,胳膊搭在矮一头的温世尧肩膀上,两人一身足球服,对着镜头笑得心无芥蒂。

心猛的颤了下。

似曾相识的面容,很熟悉,却无法确认。

她压下心口的颤抖,低声问,“哥哥怎么死的?”

“大火,烧死了。”

严令姜声色喑哑不堪,“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应该是,十六年了。”

这么多年了,每每提起世均,她仍心痛难安。

两个小时,鲜活的生命变成焦黑的尸体,那一幕太可怖,直至今日她仍时常梦见。

那场意外的火灾,不但夺走了世均的生命,也让温家从此变得七零八落。

“烧死了?有尸体吗?”

因为激动,黎昕一时组织不好言语,问的直白而急促。

严令姜蹙眉,镜片后的眼睛有一种被冒犯的戒备,黎昕轻咳了声,解释道,“抱歉,奶奶,我是说,哥哥确定是死于意外?不是其他什么?”

“不是,警察尸检报告都做了,死于烟雾窒息。警察也查过,是厨房管道泄露,导致的爆炸。”

严令姜音色平缓了些,重新开口说道。

黎昕点头,心里的疑问被压下不少。

离开时,天空飘起了淡淡的雪花。

路灯暖黄的光色在车内流走,驱走夜的深沉,却赶不走心中的涩然。

车子进了隧道,黎昕有些闷,将车窗放下一点儿,清寒冷冽的风吹进车内,带着隧道内车子摩擦地面出的巨大回响。

脑子里,严令姜的话还在一遍遍不停回放。

“世均离开的头两年,是最难过的时间,我们都知道,所以很多事也都由着清容。她的心态什么时候生了变化,什么时候开始得病,没有任何人知道。”

“一开始,世尧只是突然变得沉默,不爱与人相处,我们都觉得,他是因为哥哥的死,自觉将罪责拦到自己头上,时间长了慢慢想通就会好。”

“直到一年多后,有一次封裕出差,因为方案顺利过审,提前回家,在地下室现已经昏迷的世尧,1米8的男孩子瘦到11斤。”

“后来才知道,清容经常趁着没人将火气撒在他身上,孩子身上全部是伤,却从来没跟大人提过一句。母亲对孩子的伤害,到底有多剧烈,没人知道,只是自此两年,世尧再也没开口说过话。”

“我们带他全世界求医,各种方式都尝试过却始终无果。直到19岁生日,你公公送他一匹马,因此结识了马场老板和他的女儿。”

“马场老板姓沈,为人谦逊疏朗,是原沈氏贸易创始人,他年轻时曾研究心理学,因此尝试着帮助世尧解开心结,自此,情况才开始好转起来。

“别对着窗口吹风,小心感冒。”

温世尧余光扫了她一眼,伸手拽着她的胳膊朝自己方向拖了下,将黎昕拉回现实,“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奶奶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让我跟着多学习,功课别落下。”黎昕将被风吹乱的碎拨到耳后,温声问,“爸呢?和你说什么了?”

“还是那么些事,没什么。”

温世尧专注盯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关节处的指骨微微泛白,“尹雪的事,你不用管了,等我处理就行。”

上次在白溪云的生日会上,他分明警告过尹家兄妹,他们还敢做这些下三滥的事,实在可恶。

“不用,你忙你的,我会看着处理。”

黎昕伸手覆在他放在档位上的手,“我总得有些温太太的自觉。”

“温太太的自觉?”

温世尧轻笑了声,反手握住她的,“吃好睡好就是温太太的义务。”

“那可不是。”

黎昕重新将头偏向窗外。

以前她总是自视通透,觉得自己很多时候,可以与他感同身受,实则对他一无所知。

他的为难,他的维护,她看在眼里,却从未真的在意过。

但从这个夜晚开始,他的人生,她要正式接手。

这场雪一下就是几天,纷纷扬扬的,仿佛要将整个城市覆盖。

凌晨时分便有接警电话,在西部护城河岸现两具男性尸体。

还不到七点,天蒙蒙亮,温月穿着笨重的执勤服,站在离现场不远的一处矮坡上,观察周围环境。

目击者是晨起去市里送菜的村民,摸黑赶路,因为闹肚子,想到这边方便,哪知刚蹲下就看到尸体,吓的到现在还在抖。

现场已经被隔离开,天气太冷,又比较偏远,只有附近村子的几个村民围观。

是枪杀案,现场有搏斗的痕迹。

其中一个死者身上有捆绑伤,身中三枪,致命伤在肺部。

另外一个应该是执枪者,腿部腹部有刀伤撕裂伤,死于失血过外加上天气寒冷。

距离尸体不远处,有辆黑色s,车门敞着,后座有挣扎痕迹。

脚下积雪太厚,沿着踝靴低矮的边缘串进鞋内,融化后湿潮难受,温月跺跺脚,向来路方向看去。

只有一条路进村,说不定沿路可以找到线索。

“小温,先不用看了。”

老刑警蔡庆华站在坡下,对着她招手。

温月一步一打滑地下了山坡,小巧的鼻头被风吹的通红,对着手哈了口热汽,问道,“师父,有线索了?”

“问过村民了,这里没有监控。”

他将手里的文件递到温月眼前,“好在死者身上有证件,这是家属信息,你通知家属过来协助调查,完了你和小唐进村子走访,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温月应了声,接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文件拨通其中一个家属的电话。

有同事拿了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张纸,递到蔡庆华面前,“蔡队,有现。”

纸被血迹浸染,又因气候寒冷而冻住,隔着密封袋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是张照片。

蔡庆华掏出手电,对准照片,眯眼仔细观察,却倏地眸色一凛。

这边,温月电话已经打通。

“喂,谁呀?”

接电话的是个女生,声音沙哑懒散,像是刚刚睡醒,语气极冲。

温月秀气的眉蹙了下,却不好作,只能吸了口气,问道,“小姐,您好,请问您是林山的家属吗?”

“有什么事直说。”

仍旧是烦躁的语气。

“是这样,林山今早被现死于护城河覃西河段,是他杀,现在请您尽快到西城警局来认领一下尸体,并协助调查。”

“你有病吧?骗人不是这么骗的,我昨晚还见我哥了”

说到此处,女生明显愣了下,呼吸不自主地轻颤起来。

以前哥哥很少会和自己接触,可最近却天天跟在屁股后面挑刺,又要给她安排工作又要她好好上学,经常反复无常欲言又止,前天晚上还动手揍跑了她的那些社会朋友。

难道是因为

沉默突然而至,温月攥着手机的指尖被冻的通红,侧耳听着听筒里细微的呜咽声,慢慢转变成嚎啕大哭,久久张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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