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有一个大夫说她确有重病也就罢了,还有可能是受人指使,可接二连三请了好几位大夫回来都是同样的结果,这就没办法说什么蹊跷了,就算裴馨儿再有三头六臂,这外面请来的大夫难道她还能只手遮天一个个全都买通了不成?
渐渐地,便是连她自己也深信不疑起来确实是生病了啊!虽然不甘,却也没有办法,跟性命比起来,庶务什么的还是暂且先放到一旁吧,不然就算抢到了权力又如何?没命享受也是枉然。
她不明白事情的真相,裴馨儿却是一清二楚的。自己确实没有只手遮天的本事,可架不住她们的枕边人有。她既然想要借着冯氏生病的由头来夺权,昭煜炵又怎能不配合呢?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想要做这样的手脚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人从中作梗的迹象。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她的心中却是一阵阵发凉。
这是一个怎样冷酷的男人啊!不管冯氏有千万般错,可毕竟是他的正妻、他孩子的娘,却仅仅是因为皇帝的一个命令,便狠心让冯氏就此卧床不起。虽然只是生病而已,还不至于要了性命,但这样长此以往“病”下去,就算再好的身体也会被磨坏的啊!好好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病秧子,若是冯氏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寒心?莫说是她,就算自己也忍不住心惊胆颤,堂堂正妻都是如此了,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妾室,又会有怎样的下场?都说狡兔死、走狗烹,当冯家败落、皇帝掌权之后,没有了利用价值的自己又会被怎样处置?
她想得深了,不由得一阵阵背后发冷,眼前一片黑暗。
不,不能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收回了纷飞的思绪,定了定神。
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继续走下去。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事在人为,难不成还真就找不到一条活路了吗?!
“姨奶奶,何瑞祥家的来了。”莲儿走进门来,恭声说道。
自从裴馨儿出去上香受伤以后,莺儿和娟儿也跟着受了无妄之灾。莲儿就顶了上来在她身边贴身伺候。她倒也乖觉。虽然更得看重了。却并未因此而沾沾自喜,依旧是那么中规中矩的,凡事也不托大,但有不懂的就去问莺儿和娟儿。大小事务无法决定的也一律来报裴馨儿,从不自作主张、耍小聪明。裴馨儿虽然为人谨慎,并不轻易相信他人,但这些日子考查下来,这莲儿也算是个能用上的,便也就渐渐将她带在了身边。
将军府的姨奶奶身边按规矩只有一个一等丫鬟、一个二等丫鬟,但她是良妾,所以破例多给了一个二等丫鬟的名额,之前有个沁兰。是冯氏安插到她这里的钉子,也是来给她挑事儿的。后来她找了机会将沁兰打发了出去,这二等丫鬟的名额就空了下来,后来才提拔了个莲儿。但莲儿一向在她这里说不上话,一直以来做的都是小丫鬟的事情。这二等丫鬟的身份不过是名不副实。也知道最近,她渐渐得了裴馨儿的信任,才算是开始慢慢有了二等丫鬟的体面。
她一向是个聪明的,之前裴馨儿冷落着她,她倒也不声不响,只闷着头做吩咐下来的事。后来有了机会了,也一直戒骄戒躁,用心办事,这才勉强符合了裴馨儿的要求。她知道自己的斤两,也知道自己不比得莺儿和娟儿,那都是陪姨奶奶共过患难的,因此也不敢放纵自己,即便是开始得到裴馨儿的信任,也依旧规规矩矩做事、本本分分做人,丝毫不见趾高气昂。
裴馨儿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看了看她,道:“让她进来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虽只是扭伤了脚踝,却也不得不一直静养着。每日除了到芳草轩理事之外,若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处理,便都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一面到处走动对伤处不好。
莲儿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叫了那何瑞祥家的进来,然后径自走到裴馨儿的身边侍立着,等待吩咐。
那何瑞祥家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一身打理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齐整,身上没什么首饰,只有一朵绢花插在鬓边,看上去整洁而简朴,让人心里舒服。
她走进门来,行了礼后便中规中矩地站在下面,低眉敛目、一声不吭,倒是个有规矩的。
裴馨儿看了看她,淡淡地说道:“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何瑞祥家的急忙说道:“回姨奶奶的话,小的按照您的吩咐,一一彻查了,这会儿也多少得了些准信儿。”
她偷偷抬头觑了一眼上面坐着的年轻妇人,看着娇弱温柔的性子,谁又能想到做起事来竟是如此的滴水不漏、铁石心肠?
裴馨儿点了点头,给莲儿使了个眼色,莲儿急忙走上前去,何瑞祥家的赶紧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本子,双手呈递上来。
莲儿将本子交给了裴馨儿,并没有瞅上一眼。裴馨儿接过去,翻开仔细看了起来。
当初会选择这何瑞祥家的来做这件事,除了看上她的聪明机警、谨慎小心之外,她曾经读过几年书、认得一些字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将军府里的管事婆子们并非人人识字,平日里做账写条陈都可以找人代笔,可这种私下里的小动作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找人来写了难免会有泄密的可能,所以这何瑞祥家的自己能写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况且裴馨儿觉得,识得字的女人总比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更加懂事理、有主意一些,对她将要做的事情也会更加通透,不会给她惹出太大的麻烦来。
果然,自从吩咐了何瑞祥家的这件事情之后,她便一直自个儿小心翼翼地办差,从不曾因为遇到困难就求到自己这儿来,直到这会儿总算有了些成绩了才来见自己,让自己省心不说,还大大减少了被别人发现的可能,真真是再切合心意不过的。
看了半晌,她合上本子,若有所思道:“这些你可都查明了?我说过,不论是什么都得要有证据,真凭实据拿出来才能服人,但凡捕风捉影的东西一律不能作数的。”
何瑞祥家的忙道:“姨奶奶放心,小的全都一一核实过,并且找到了人证物证,是绝对不会让人有可趁之机的!其实这件事情不难,那赖祥家的仗着有大奶奶撑腰,做事从不忌讳,落下的把柄多了,这里所写的不过是其中十之一二罢了。只不过那些没有证据的,或是证据不足的,小的都一律没敢往上报,但凡是这里记录了的,姨奶奶只管放心,准叫她百口莫辩、无法抵赖!”
裴馨儿思忖了一会儿,放下了本子,淡淡地说道:“这事儿你办得好,下去领赏吧。等处置了赖祥家的,你就顶了她的差事吧。”
何瑞祥家的先是一喜,随即又勉强自己镇定下来,毕恭毕敬地躬身道:“谢姨奶奶赏,小的必定用心办事,决不会辜负了姨奶奶的信任!”
裴馨儿挥了挥手,让她退了下去。会不会用心办差之类的,现在是不好说的,不过是日久见人心罢了。若是她不好好做,以后有的是机会处置,她倒是不担心的。
莲儿很是懂眼色地带着何瑞祥家的退了下去,自去打赏不提。裴馨儿又在厅里坐了半晌,待莲儿回转,才吩咐她道:“去跟瑞娘说一声,让她带人去将赖祥家的抓来,一路上不必忌讳,若有人看就让她们看好了。”
莲儿会意,转身又退了下去,在门口正巧碰到莺儿,便恭恭敬敬叫了一声“莺儿姐姐”,这才去了。
裴馨儿看着莺儿走进门来,不禁笑道:“你不在屋里歇着,跑出来做什么?”
莺儿笑了笑道:“姨奶奶体恤下人,让我们好生歇着,是我们的福分。只是如今既然好了,就断没有继续躲在屋里偷懒的道理。不光是我,娟儿也都起来了,这会儿去给姨奶奶拿莲子羹去了,一会儿便来。”
说着,将手中的茶杯递到裴馨儿的手上。
裴馨儿笑着喝了口茶,看了看她,关心地问道:“真的好了?你们伤在脑子,那可不是玩笑的地方,一个弄不好会造成一生的遗憾,可千万不能大意了!”
莺儿的心中暖暖的,躬身说道:“姨奶奶放心,我们都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一向来都是身体极好的,便是受了伤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一连休息了这么多天,大夫都说我们已经全好了,姨奶奶不信的话大可以找大夫来问问。”
裴馨儿笑道:“你们好了就好了,做什么那么大动干戈的?正好今儿个我要处置人,你们过来了也好。”
跟莲儿比起来,毕竟还是莺儿和娟儿更得她的信任。
莺儿应了一声,站到她的身旁,不一会儿娟儿也来了,手里拿着给她补身用的莲子羹,三人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便听到一阵嘈杂声起,瑞娘带着几个壮实的粗使婆子,帮着一个女人推推攘攘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