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大宅。
刘基对朱桓道:“朱桓,基会向家父表你为阴陵长,领自家部曲听候差遣。”
阴陵位于淮南,是九江大县,现在在袁术的掌控中。
刘基相当于给朱氏画了张大饼,只要跟着我父子二人干,就让朱氏发展到江北去。
而且朱桓还没有立功,不能授予实权职位,那样会惹人不满。
阴陵长的位子刚刚好!
对于刘基的许诺,朱温很满意。
如果刘繇真能拉来三郡兵马,那朱氏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如果刘繇不能成事,朱氏也会适时抽身,谁都不傻不是吗?
朱温对朱桓点头示意。
朱桓拱手:“桓谢公子栽培!”
朱温说:“刘扬州求贤若渴,我朱氏也不会不识好歹。明日,我便遣家族子弟一千到军前效命!”
朱氏不愧是吴郡大族,挥手便是一千部曲。
除开朱氏是吴郡大族之外,朱温也看重这个机会,而且是朱桓带兵,不用怕家族子弟被带去送死。
刘基算了算,自己离开无锡时,有部曲九百人,今日盛宪募兵又征得两千人,现在朱桓带一千人来投。
自己手下竟然都快有四五千个大头兵了!
如果自己能好好利用这四五千人马,要剿灭严白虎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这就是出身名门的好处,也无怪史书中常出现:某某人率族中几百上千人投效某某军阀的事情。
好的出身在任何时代都好用!
刘基和朱桓入座后,众人继续宴饮,刚刚的事就如同没发生过般被翻了页。
宴席上,刘基又认识了一个历史名人——高岱!
高岱,字孔文,吴郡人,曾经被州内察举为孝廉。
宴席上,高岱头戴白色方巾,穿着靛青色的深衣。他的相貌很普通,举止随意。
用放浪形骸来形容他有些过,但用闲散超然来形容他却很合适。
相传高岱性情高雅,不好做官,所以一直隐居乡里。
曾经翻阅史书时,刘基觉得高岱此人并不是不好做官。
因为后来孙策入主江东时,让陆昭请高岱来见面,高岱没有拒绝。
孙策还听说高岱是治《左传》的,非常精通此书,因此还提前阅读,想着和高岱探讨。
可惜有奸吝小人从中作梗,对高岱说孙策好胜、心眼小,最不喜欢别人比自己强。
那人又对孙策说,高岱向来觉得您英武有余,文采不足。如果您问高岱《左传》,高岱回答不知道的话,那肯定就是在看轻你!
孙策见了高岱问起《左传》,果然,高岱连连回答不知道。
于是孙策恼怒,把高岱抓了起来。当时许多人来求情,孙策反而更加讨厌高岱,就把他杀了。
从这件事中,刘基觉得高岱可能是看透了汉室的最终结局,所以不愿出仕为官。
《左传》是史书,精于《左传》的高岱又怎么不明白汉室将终呢?
他愿意赴孙策的约,肯定是起了投效之心的,不然也不会听信孙策身边人说的话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对于这样一个名留史书,却未能伸展的名士,刘基抱有同情。
所以,刘基决定要给他一展拳脚的机会!
于是刘基举杯对高岱说:“高先生!基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高岱扭头看过来,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公子,请!”
随后二人举杯共饮。
然后,刘基对高岱说:“我闻高先生精通《左传》,基也爱读,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
高岱笑道:“公子请讲。”
于是刘基说:“襄公十年,子孔当国,定盟书约束官吏。大夫们的儿子不肯尊崇,子孔要诛杀他们。子展却说‘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劝子孔烧掉盟书。”
高岱双眼微眯,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刘基继续说:“先生,子孔定盟书约束官吏本就是分内之事,大夫们的儿子闹事,子孔诛杀他们也无可厚非。为什么子展却劝说子孔将此事作罢呢?”
高岱呵呵一笑,觉得这个刺史嫡子不简单。
刘基的问题展开讲的话,很容易得罪人。
正如刘基所说,子孔是当权者,约束臣子是应该的。
而大臣们的儿子闹事,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
然而结局却是子孔这个当权者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政治主张。
这件事情其实透露的是一种君主和士大夫阶级之间的矛盾。
刘基问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在暗示自己有帝王之志!!!
高岱精通《左传》是出了名的,又怎么可能参不透这层意思呢?
高岱稍加思索,不过一秒时间就说:“公子,此问易解。”
刘基:“哦,基请先生教!”
高岱说:“此事实际上是因为子孔赏罚失措,所以子展才劝说他焚毁盟书。”
“子孔上台时,鲁国臣民惫懒,纲纪涣散。修盟书以束大臣,实乃善政。”
“大臣们不反对,他们的儿子却出来反对,可知大臣们自知理亏,所以只好指使他们的儿子闹事。”
“大臣们的儿子出来反对,子孔命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要诛杀他们。这就是惩罚过当了。”
说到这,高岱又引用《左传》中的典故来回答刘基的疑问:
“昭公二十年,子产与孔子论证宽猛。”
“孔子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子孔想要通过变革使鲁国强大,却一味用猛不用宽,所以最后失败了。”
言毕,众人皆拍手叫好。
刘基也拱手道:“谢先生解惑!”
高岱摇头:“公子客气了,公子将来在学问上若有疑问,着人邀岱登门即可。”
高岱这就是在明示了。
刘基大喜:“基在此谢过先生!先生请!”
旋即以茶代酒,敬高岱一杯。
当晚宾主尽欢,宴席结束后,朱温本要让刘基留宿。但是刘基执意要回驿馆,声称有公务在身,不可玩忽职守。
于是朱温让朱桓互送刘基回驿馆。
路上,刘基问朱桓:“朱桓,你觉得白虎贼如何?”
朱桓嗤笑一声道:“不过仗着人多,盘踞山林间做草寇罢了。公子若给朱桓两千兵马,待操练一月,白虎贼可除也!”
刘基心里有了个底,但一个月时间有些太长了。
袁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南下,可能是下个月,也可能是明天。
纵使刘繇得了周昕的帮助,同时历史上刘繇也在袁术第一波攻势中坚挺不倒,但也说不准有没有变数。
刘基又对朱桓说:“朱桓,若我给你兵马四千,你能否在五日内击破白虎贼?”
朱桓听了直摇头:“公子,兵在精不在多。新兵未经操练,和常人无疑。纵使新兵都是良家子,不通战阵配合的话,和土匪厮杀也占不到便宜。”
朱桓所说的“良家子”,指的是世家豪族出生的部曲。
世家豪族为了捍卫宗族利益,会将族内子弟组织起来训练,相比寻常百姓要强很多。
刘基忻然:“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朱桓明日你就带着部曲去城外军营驻扎操练。”
朱桓:“诺!”
二人刚说完,突然街角传来骚动,似乎有人在打斗!
朱桓给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五个朱氏子弟前去查探。
不一会儿,一人来回报:“公子,大人!有黑衣人在和官兵打斗!”
朱桓看向刘基,刘基道:“走,一起去支援官兵!”
众人于是朝打斗处移动。
街角,十多个黑衣人正和五六个官兵在打斗。
官兵们貌似对黑衣人们发起了偷袭,因为有三个黑衣人受了重伤,躺在地上。
朱桓领着十多个朱氏子弟加入战斗,朱桓手持长剑毫无惧色,顷刻间就刺伤两个黑衣人。
黑衣人们见事不可为,其首领说了声“撤!”,然后便丢下三个受了重伤的同伙跑了。
朱桓等人没有冒然追击,因为没有必要,三个被丢下的黑衣人铁定要做俘虏了。
和黑衣人打斗的官兵们过来参见刘基。
穿着赤红色军衫的官兵头子对刘基行礼:“公子!我们是许都的手下,受许都所托暗中保护公子!我是李林,在许都手下做的什长。”
刘基反应过来,原来是许昭的手下。
刘基说:“李什长,你们为何和这些黑衣人打起来?”
李林道:“公子,我们受许都所托,从军营一路暗中护卫你到驿馆,又跟着你到朱氏大宅,后来你赴宴后,我们便在外面蹲守。”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个行踪可疑的人从朱氏大宅侧门出去。”
“我派兄弟一路尾随,见他进了荷花巷。之后从荷花巷里出来了十多个黑衣人,他们在回驿馆的路上埋伏,我们便知道他们要对公子行不轨之事了!”
刘基听完,额头吓出冷汗,但他还是镇定地说:“多谢诸位弟兄相救!”
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银锞子,拿给李林:“李什长,拿去给弟兄们买酒喝。”
李林眼睛一亮,憨笑道:“多谢公子赏赐!”然后将银锞子揣进怀里。
刘基又说:“李什长,你们可知道贼人来路?”
李林看了言受伤的黑衣人,对刘基说:“我立刻让弟兄们审问!”
几个官兵开始对黑衣人现场审问,谁知道这些黑衣人们竟然存了死志,任李林他们如何审问,也问不出半点消息。
但其实不用他们说,刘基也猜到是谁指使他们干的了。
刘基来到三个黑衣人跟前,看着他们被李林等人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莫名地笑出声。
“呵,不用你们说,我也猜到谁是你们的主子了。”
“是许贡吧!”
三个黑衣人的素养显然没有达到后世军事间谍的程度。
其中一人看了刘基一眼,又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