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距离自己有大概三百步,沈法僧暗自估算,他凝神观察了一会儿,回到巨石后,低声道:“那个火堆应该就是贼人的哨探!”
“夜哨还点篝火?”顾慈航冷笑道:“若是我的手下,我非得把他们的皮都扒下来!”
“一群贼人罢了,哪里懂得军中法度!”沈法僧看了看天空:“现在还早了点,再过半刻钟,我先上去摸掉那个夜哨,大伙儿再一起杀进去,博個首功!”
“那不是夜哨,只是个诱饵!”两人身后传来一个生硬的声音,沈法僧和顾慈航回过头,却是黑齿常之,沈法僧脸色有些不好看:“你怎么知道那是诱饵?莫不是说胡话诓骗我?”
“这是百济军夜哨的规矩,有明哨也有暗哨,防备敌军夜袭!”黑齿常之爬到石头边缘,伸出手向火堆方向指了指:“你看,在火堆左边十余步外有棵大树,那暗哨十有八九便是隐藏在树上。”
“大树?”沈法僧竭力瞪大眼睛,可是能看到的还是只有一片黑暗,根本分不清什么大树、小树。
“你看得清那是棵大树?”沈法僧又惊又疑:“怎么我什么都看不清?”
“沈校尉有所不知,我与常人不同,从小便生了一对夜眼,便是深夜,也能看的清楚,以前在对新罗交战时,就曾经多次领兵夜袭敌营!”
沈法僧听黑齿常之口气,不像是假话,想了想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让你去对付这暗哨,扫清了暗哨后,便学三声伯劳鸟叫!”
“遵命!”黑齿常之应了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顾慈航低声抱怨道:“法僧,你干嘛就这么容易让这家伙走了?这黑布隆冬的,他要是跑了,咋找回来?”
“你小子别瞎猜,他家小亲眷还都在泗沘城呢?他跑得了,家小亲眷咋办?再说,白天的霹雳车他也都看到了,都吓得合不拢嘴,这时候还跑去投奔百济人?放着好好活路不走,硬要往悬崖下跳,天底下有这种蠢人吗?”
“这倒也是!”顾慈航点了点头:“明明是个百济贼人,投过来便神气活现的,我还是有点不服气。”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沈法僧笑道:“你忘记三郎说的话了?咱们要想在百济有一番作为,就得对当地人怀柔,招降纳叛。要是他们都坚贞不屈,战到最后一人,咱们哪里还有活路?不说别的,咱们营寨的壁垒壕沟多少都是百济民夫挖的?还有仓里的麦子,要是都要咱们自己动手,累也先累死了,说到底,咱们的功名富贵还真要落在这些降人身上呢!”
“这倒也是!”顾慈航笑道:“听你这么说,我的气倒是顺了!”
正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沈法僧右手下压:“噤声!你听!”
这时有传来一声鸟鸣,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顾慈航按奈不住兴奋:“不错,那厮得手了!咱们上去吧?”
“别急!再等等!”沈法僧制止住性急的同伴,又等到下一声鸟鸣,他这才点了点头:“你在前头,我押后!”
“嗯!”顾慈航点了点头,这是夜袭时最常用的队形:副将在前头,主将最后,士兵们在中间,这样可以有效避免夜里走散了,黑夜是公平的,她即遮住守卫者的眼睛,也遮挡夜袭者的。
夜哨将篝火生在小丘顶部的一道浅凹里,其后有一棵大槐树,后方由一块巨石遮挡狂风。树下有两具尸体,一人喉咙被割断了,另外一人的脑袋看着自己的背脊。沈法僧与顾慈航对视了一眼,从好友的眼里都看到了警惕。
“黑齿兄!”沈法僧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点,眼前的男人是一头危险的野兽,不管是敌我,都应该保持尊重:“前面的情况如何?”
“往前走有两条路!”黑齿常之伸出右手指了指:“往左边是百济人的营地,往右边是倭人的营地,我建议选择倭人!”
“哦?为什么?”
“我们可以伪装成百济人,黑夜中倭人很难分辨!”
“好主意!”顾慈航立刻领会了黑齿常之的意思,倭人不是傻子瞎子,当然会知道百济复国军中有人与唐人私通,如果遭到百济人的夜袭,那至少可以破坏两者之间的信任。
“那怎么才能装成百济人?”沈法僧问道。
“为了避免发出声响,我们都穿的是皮甲,大伙儿待会只要用百济语招呼即可!”黑齿常之答道。
“这是个好办法!”顾慈航笑道:“大伙儿在百济呆了这么久,几句简单的应该都会!”
“好,就依照黑齿兄的办法!”沈法僧转过身,对身后的军士低声道:“大伙儿先把白布缠在右臂上,以为分辨敌我的标记。还有,待会在敌营中只许说百济话,不许说汉话,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低声应道。
“好,大伙儿齐心杀贼,听到三声哨响,便撤走!”说到这里,沈法僧拔出横刀,刀刃早已熏黑,以免反光引起敌人注意:“随我来!”
黑齿常之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就是沈法僧,现在沈法僧相信他自称生了一对夜眼的话了。在没有灯光的夜里,黑齿常之却如履平地,脚步迅捷,沈法僧唯一能做的就紧随其后,死死的盯着对方手臂上那一点磷光,(为了保证夜里看得到,王文佐下令在缠在右臂的布条上涂抹一些磨成粉末的枯骨)这样他才能确保自己不走脱。
倭人的营地就在眼前,也许因为第一天抵达的缘故,营地外没有壕沟、土垒,只有草草立起的一排栅栏。栅栏后就是三三两两的帐篷,但更多的人睡在露天的篝火旁,眼下正是夏天,露天可能比帐篷里还更舒服一些。黑齿常之第一个翻过栅栏,沈法僧紧随其后,先将最近的几个人在睡梦中杀死,然后从篝火中抽出着火的木头,向最近的帐篷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