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绍仪的气息仍然微弱,“你是官兵,还是卢贼的手下人?”
贺灵川从鬓角拈下一块黑渍:“官兵。”
“没着军甲。不是普通大头兵吧?”
“不是。”贺灵川佩服。人快死了,眼睛还这么尖?“我就一随队办事儿的。”
他夺过主导权:“好好一头大妖怪,你为什么称它为鳄神?”
“它来自北方妖国,为圣师助阵。湖河水战只要有它率众出马,十战九赢。军中拜它为鳄神,时常向它抛祀牛羊。除了圣师,它平时也从不与人交流。冒犯它的,无论敌我都会被咬死。”
所以吴绍仪纵然知道鳄妖有灵性,却从未想过跟它对话。
经验主义害死人。
贺灵川想了想,南方多泽,步辛起义军确实常要进攻水寨、泊城。“原来是洪向前的灵宠。”
“不是灵宠。”吴绍仪缓慢摇头,“圣师曾有恩于它,它还情而已,并非上下关系圣师去世以后,没人再见到鳄神。我们都以为它回到北方,不料它竟与卢耀为伍。”
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
若非巨鳄偷袭,现在他应该割下卢耀的首级了,而不是躺在这里等死。
贺灵川看了不远处的巨鳄一眼,忽然明白昨晚冲向湖边的鱼潮是怎么发生的了。这些巨鳄显然不像灵龟那么平和。估计那时巨鳄出来觅食,强大的威压吓得大量水族疯狂逃蹿。
鱼潮其实预示着它行进的方向。
也就是说,当时巨鳄朝岸边游来,而几个不知就里的官兵正在泻湖里搓澡,眼看他们就要变成鳄嘴里的美餐,不想打草惊蛇的卢耀亲自下水,“劝阻”了这条鳄王。
至于他抓到的巨鱼战利品,不是被巨鳄吓晕就是抽晕了吧?
“对了,方才我们撤退时,不知卢耀拿什么法器暗算我们,将我的盾牌和马匹都打爆。我掉下崖来,那物居然也追了过来!”贺灵川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若是出去,不知道会不会又遭伏击。”
“你没看清?”
“快得很,就一道白影,好像是箭?”贺灵川不太确定。
“鬼眼弓。”吴绍仪喃喃道,“圣师手里的宝物,原来也被卢耀得了。”
“那是什么?”
“能自行追击伤人的箭,是用鬼眼弓射出来的。”吴绍仪给他解释道,“一击不中,还能连击两次,又称一箭三连。”
“一共三次?”贺灵川稍微放心,“你确定?”
“如你所说,打爆盾牌,打死马匹,又在崖下射你一回。三次完成,你应该已经安全了。”
话说回来,贺灵川方才去扒巨龟时,发现胸口的神骨项链闪烁红光。
这是预示龟身有宝?
可他里里外外搜刮一遍之后,神骨项链还在发光,这就古怪了。
是说龟身上还有什么隐藏宝物,他没发现?
该到离开之时,贺灵川还是放心不下,又去巨龟那里走了一圈。
他发现红光有时强,有时弱,好像根据他的位置而变。
吴绍仪问他:“你做什么?”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如果神骨项链的红光强弱预示远近的话,那巨龟就在眼前,它不该有什么变化才对。
难道是这附近有异常?
贺灵川举着蜡烛到处找,最后发现离龟足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个灰蚌壳,还藏在石壁的坳穴里,
比椰子小些。这种光线下,视力差一点的根本发现不了。
是水灵吃剩的食物?不像哪。巨龟嘴大,这种蚌不是一口一个嚼碎了吃?
他伸手去掰蚌壳,居然没掰动。
这东西嘴硬。
没歇够的巨鳄突然开了口:“你在做甚?”
贺灵川只能道:“这里好像有别的东西。”能令神骨项链发光,应该是宝贝才对,他不想错过。
鳄妖甩尾,搅得潭水哗啦一声响:“死龟后面有个洞府。”
两人都是一呆:“什么?”
“它占了一个洞府。否则这地方又黑又它为什么筑巢?”鳄妖道,“我在洞府外候了半天,才逮到这龟爬出来。”
“洞府?传说中仙人才拥有的洞府。你确定吗?”
“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个消息,真是远比巨龟、鳄神的存在本身更震撼啊。贺灵川满心好奇心,走到巨龟后方,伸手去摸石壁。
他听过的仙人传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了,都说上仙有通天彻地的本事。那么仙人的洞府,想来也是很不凡喽?
他要赶紧瞻仰一番。
凹凸不平的石壁很坚实,敲一敲,空心的。
洞府是这么开启的吗?没见识。鳄妖指点他:“角落有个贝壳,踢它。”
哦,这灰蚌壳不是用来撬的,而是用来踢的?
这谁能想得到?
他伸脚踢了踢,蚌壳就张开嘴。与此同时,石壁上仿佛有水纹荡漾,随后打开一个缺口。
有光从中透出。
鳄妖闭目道:“进去吧,里面很安全。”它当然进去过了。
贺灵川闻言,才放心走入。
这里面像某个后山上的小院。天空灰蒙蒙地,不亮也不暗。
山石有长年水蚀过的痕迹,看来原本是个水潭,但现在一滴水都没有地面光秃秃地,植物早都枯死了,仅有的一点草茎粘在干裂的土地上,辨不出原貌。
只有小院看起来还很完整,但外形与贺灵川见过的完全不同。原本应该是格外奢雅的,因为他见到檐下还余一点描金,可墙皮已经多有剥落。
地面的砂土有拖行的痕迹,篱笆也塌了一半,看样子不是巨龟就是鳄神干的。
贺灵川走进小院,门开着,里面各式家具齐全,但有些也被碰倒。到处都是书卷,一楼的蒲团上还坐着一具枯骨。
书封上的文字,贺灵川看不明白。他随手拿起一本,结果指尖刚碰到封面,整本书就化成了灰。
就这?
这就是仙人洞府?怎么跟他想象中的仙气空灵、祥光万道不太一样?
灰尘很呛,贺灵川强忍着喷嚏,唯恐一下子把这里其他书卷也喷飞了。
看书是没戏了,他蹲下来端详蒲团上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