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文被现在莫名其妙的局势搞得有点头晕，但他不能放任自己继续迷糊下去。

狠狠咬了下口腔左侧的肉，在疼痛的刺激之下，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当下的情况。

按理来说，那么一小块邪神律法的碎片在分出力量压制西尔维娅身上的的死亡圣痕后，不应该再有能力构建出如此完善的记忆幻境。

所以在阿尔文的预想之中，西尔维娅只是会被迫不停的反复回忆自己心底最不愿意想起来的痛苦遭遇，一点点的去击溃她的心灵。

但他没想到的是，邪神律法居然直接让西尔维娅代入回了自己曾经的记忆。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这两者的难度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通常来说，记忆幻境的构建都会从记忆主体的视角出发，依据主体当时所见的景象进行完善。

这就意味着，对于悄悄溜进幻境、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第三者来说，这个世界应该是残缺的。

主体听不到地方的自然没有声音，主体看不到地方的自然没有景色。

阿尔文一路走来，庭院里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事物都被还原的栩栩如生，丁点看不出幻境的痕迹。

可他却在大厅中发现了西尔维娅，这说明女孩曾经这个时候正在参加葬礼，没理由知道外面的景色是什么样子。

如果只是当做不同时间段记忆拼合的产物也就罢了，但精细到每一片叶子在空中划过的轨迹都是那么自然也实在太诡异了些。

平心而论，真的有普通人能把秋风下的树叶如何飞舞记得那么清楚吗？更不用说还是五六年前的事情。

这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到让阿尔文感觉有些假。

这异样的反常至少说明了一件事情，眼前的记忆幻境并非是完全依托于西尔维娅进行构建。

那么补全了剩下那部分幻境的，又究竟是以什么为基础弄出来的？

是自己的记忆吗？

可在西尔维这个年龄的时候，自己来没来到格莱恩特还不一定。

阿尔文的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那么看似最为不合理的解释也只能成为真相。

在上次和凯文单独商讨行动方案的时候，两人以“科尔曼确实在向教会一方传递暗示”这个条件为基准，从各个角度把他的言行琢磨了个遍。

而其中最基本的一条，就是从中娅的故事本身出发，来判断是不是已经有恶魔（邪神）来到了中娅（西尔维娅）身边。

关于这点两人的认知产生了较大的分歧，但在事情的恐怖程度上却达成了共识。

按以往邪神化身试图降临但不携带律法情况，阿尔文可以趁着祂卡在空间壁障里的时候动手，让祂好好感受一下死亡律法爱的鞭笞。

退一步那就更好说了，面对使用着邪神恩赐、没有能力召唤邪神化身的邪教徒，凯文只要动用教会的人力就能轻松摆平，根本不需要费太大力气。

可如果邪神的意志已经降临，再配合上零零星星渗透圣律法的防护、弄进亚登大陆的邪神律法，对付祂的难度就会骤然飙升无数个层级，甚至已经到了第四教区很难独立解决的程度。

但问题在于这只是最坏的猜想，科尔曼的立场又存疑，没人敢保证这一定是会真实发生的事。

如果能实锤猜想的真实性，那不用犹豫，直接上报教会总部求援就完事；

可一但是假的，身为枢机主教的凯文遭受弹劾什么的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各种人力物力的调动损失和教会整体对大局造成的影响。

要知道，前阵子雾海开拓的惨烈战况带来的波动可还没完全过去呢。

这么一个莫须有的问题摆在脸上，凯文也实在是很难处理，最后不得已才提出了反向推定其余律法碎片位置的方案。

一是为了找到邪教徒的据点，二是为了试探邪神意志是否真的存在。

你们不是想要西尔维娅么？来啊，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但这一样来，就等于是把西尔维娅的安危问题推到了风口浪尖。

从凯文的角度出发，他的选择毫无疑问是在赌。

虽然承受的风险大，但成功的收益也不低，无论如何也绝对说不上是犯了什么错误。

阿尔文知道他的苦衷，因此理解他的做法，所以更不会反对他行为。

凯文是他的兄弟，他没有让兄弟进退两难的习惯。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弃西尔维娅，任由她自己去承担这份足以致命的风险。

既然我没办法让你一直待在安全的地方，那无论你要面对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我都陪着你一起。

这是阿尔文不会退让的原则，也是他跟着西尔维娅进入幻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从现在的种种来看，那个邪神的意识很可能已经降临了。

‘还真是最坏的结果。’

阿尔文心里苦笑，却并不觉得怎么绝望，哪怕现在是在人家的主场。

区区律法而已，又不是什么新鲜东西。

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葬礼上最后的告别仪式似乎也已经结束。

棺木合拢，身穿黑色礼服的人群涌动起来，逐渐向着门口靠近。

阿尔文不动声色的挪开身位，在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悄悄靠近刚刚葬礼的位置，混在人群的最角落，小心的踏着周围几个人的视野盲区移动。

一整套下葬流程结束后，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全部散去，只剩下霍华德家族的人还留在大厅。

没了人群掩护，阿尔文也没法堂而皇之的靠的太近，好在天色已晚，他也可以凑在窗外仔细倾听着宅邸内的动静。

如果他没记错，接下来就该是西尔维娅的父亲收起祷告书的发展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从半开的窗户传出，阿尔文眉毛一挑，起身往里瞥了一眼。

幼小的西尔维娅捂着脸颊跪坐在地上，低头盯着地板沉默不语。

而在她的面前，身材高大的德里克·霍华德面色冷若冰霜，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旁边的一众仆人的站姿松松垮垮，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与幸灾乐祸。

“起来。”

西尔维娅默默的起身。

沉默持续了半晌，德里克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废物。”

“六年了，让你研究祷告书六年了，你居然还是没能觉醒，霍华德家为什么会有你这种废物？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还不解气似的，上前两步一脚踹在小西尔维娅身上，把她再次踢倒在地。

“家族供你穿供你吃，你就是这么回报家族的？用偷懒？”

女孩撑着身体站起来，张了张嘴，“父亲，我……”

“还敢顶嘴？”

德里克冷笑一声，抬手就又是一记耳光。

成年人的力道落在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女孩身上无疑是一记重击，这次被扇倒的西尔维娅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再次爬起身来。

“呵。”

德里克的脸上闪过冷笑，“废物就是废物。”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仆人指示道：“去，把这个小畜生房间里的东西都给我扔到外面去，她以后没资格在家里睡了。”

仆人们立刻照做，连犹豫都没有过一丝。

“滚出去。”

最后对着西尔维娅吼了一嗓子，德里克似是厌恶的回过头，背着手往楼上去了。

小西尔维娅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恢复到能站立的地步。

她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彻底稳住身体，摇摇晃晃的往着门外走去。

在窗边目睹了这一切的阿尔文目光微微闪烁，神情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