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感觉好点了的时候,茄子也腌得差不多了,甩了甩手的凉水,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切洋葱。一个辣手一个辣眼睛,今天的加餐简直太痛苦了,不过所幸的是加餐的味道应该不错。不过,下回再处理两样棘手的蔬菜时,还是让大叔帮忙好了。心理这样盘算着,洋葱切片也在案板排成了整齐的队列。
放在灶台的锅已经烧热了,油倒下去便立刻升起微微的烟气,切碎的洋葱在热油里散发出温暖的香味,拿出带皮茄子,攥了水之后放到锅里,用盐杀过的茄子在放到油里的一刹那发出了好听的爆破声,用铲子在锅里下翻炒,茄子慢慢呈现出浅黄的色泽。这时候将案板一半的尖青椒段放进锅里,噼啪的响声伴着葱香,加了糖的烧茄子,在锅里已经炸成了金黄色,青椒也因为过油而变得通透漂亮,香味开始慢慢从锅中溢了出来。
撒蒜末之后,我喊大叔过来端菜。没想到大叔却一直倚在厨房门口着我放盐和蒜末。“既然过来了,就赶快盛盘端桌,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开始去攥另一盆销了皮的茄子,“这盆估计您也不吃,我腌的时间有点长,估计一会儿会咸得少放点盐。”与其说是在讲给大叔听,倒不如说我是在给自己提醒。
大叔帮我把烧好的茄子盛到盘子里,侧着头问我。:“你不放生抽么?”
我开始往锅里重新倒油,因为刚刚炒过一锅菜的缘故,锅依旧保持着刚才的温度,油一倒下去就能闻到遗留在锅里的烧茄子的香味,我一边等着油热一边和大叔解释着:“我控制不好生抽的用量,手一抖放多了,就和灾难一样,菜会变得又咸又黑。”
“你吃的太清淡了。”大叔说了一句之后,就端着烧茄子出去了。
比起用洋葱炝锅,我还是更喜欢蒜片,将白白的蒜瓣切成薄片放到热油里呛出蒜香,总让我想起小的时候爸爸在厨房里炒菜的味道。爸爸很喜欢吃蒜,总是和我说算是杀菌消毒界的翘楚。
摇摇头,甩掉那些回忆,趁着蒜香出来的时候,我把销了皮的茄子块下到了热锅里,没有攥干净的水再碰到热油的一瞬间溅出了小小的油花,手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我打了一个哆嗦,每次都是这样笨手笨脚,要是被大叔看见,又该被嘲笑了。
顾不手烫伤造成的灼热疼痛的感觉,我陆续将切好的另一半青椒片打进了锅里。又用铲子在锅里翻炒了一分半钟后,确定茄子和青椒已经断生后,最后撒了盐在里面,用铲子拨弄均匀。
我做菜是极少放糖的,虽然平常我喜欢吃甜食,但这不代表做菜的时候我也会让菜变得甜蜜。大叔总会问我为什么会有这样如此矛盾的生活方式,爱吃甜食却拒绝添加了糖分的菜肴。我解释不了,回想着自己的饮食习惯确实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每天固执地喝无糖的美式咖啡,喝无糖的柠檬红茶,却又喝过之后吃蛋糕洗刷掉嘴里面苦涩的味道。
“试着放糖也没有关系,会改善你不喜欢的味道。”大叔时常这样建议。
在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我总是果断反驳大叔的提议:“与其去尝试根本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更喜欢坚守自己的固执。”
这个时候大叔总是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我,想再劝劝我,却发现对我这样冥顽不灵,固执己见的人完全无话可说,经常聊到最后就是听之任之的无奈。
。洋葱还剩下半颗,孤零零地躺在案板,看起来有些落寞。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拿出三只鸡蛋,磕破之后在瓷碗里打匀。慢慢把蛋液倒进热油锅里,炒成蛋花,盛到盘子里的时候,大叔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还在炒菜啊?”大叔看着我还站在灶台前有些疑问地看着我炒洋葱。
“剩下半颗洋葱,不想包保鲜膜留在冰箱里到明天了,就想炒个鸡蛋,吃不完的话可以打包回家当明天的早午餐。”把炒好的鸡蛋盛在盘子里,我又另起锅开始炒起洋葱。等到洋葱炒的略微发黄,用铲子碰了碰微微发软的洋葱,才把刚炒好的鸡蛋又倒回了锅里,最后又撒了盐。余光瞥见大叔正把刚才做菜用的锅碗瓢盆收集起来放到水池里。
“放着我来吧。”掂了掂锅,关了火,放下锅铲我走到水池边,准备动手洗碗,“厨房我收拾就好,大叔在后厨耗太久会让对方感觉被怠慢了,而且看着他好像挺难过的。”
可能是有过相似的经历,与黑衣人在仅仅一眼的对视后,我可以轻易地读出对方眼神里的寂寞,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种感觉太过熟悉,我仿佛看到了3个月前,不,应该是自他离开之后一直以来的自己。
端着洋葱炒鸡蛋走进餐厅的时候,坐在饭堂里的两人已经放下了快递沉默地对立而坐,盘子里的烧茄子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我端着两盘新菜问他们要不要再加点什么。大叔摇了摇头,坐在一边佝偻着身子点了根烟。黑影看了一眼大叔,我以为他是管大叔要烟,却听见他沙哑着嗓子劝大叔把烟熄灭:“她正在吃饭。”黑影子指着我,“这样不好的。”
大叔吐了吐舌头,有些可惜但是却也毫不犹豫地把烟掐灭,和穿着黑衣的男子坐在对面一起眼巴巴地盯着我狼吞虎咽。
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咳嗽了一声之后,又问了一遍他们两人要不要加餐。黑衣人却突然盯着我筷子夹的茄子发呆。
我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大叔,不知道这名男子为什么要露出这种受伤的表情。
“茄子还是不要削皮。”男子盯着我的筷子,像是在自言自语。
“哦”我拿着筷子,放也不是,吃也不是。
男子看到我为难的样子,立刻带着歉意说道:“是我多嘴了。”只是配这种如同洞窟般的嗓音听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可怕。我还是吃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少年突然起身准备离开,“我今天没有带钱包,但我记下地址了,明天会送钱过来。”
大叔连连摆手:“刚才就说了这只是一顿家常饭,不用付钱的。”
男子却执意摇头:“那怎么可以呢?我是不能够吃白饭的。”
听到这样的话,我和大叔对视了一眼,我们都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你们每天都什么时候营业?”烟嗓少年有些犹疑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过来方便?我不是每天都能在这个时间出来。”因为声音过于低沉,所以越到后面月听不清,只是及时听不太清楚少年最后说了些什么,也觉察到少年表情的异常。
我们不好再拒绝什么,少年也像是容不得我们拒绝一样,快速地起身,晃晃悠悠地消失在了门外。
“是个奇怪的人。”我大口吃着米饭,风从门缝里吹出来,冻得我打了个寒战,想了想,我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奇怪的话语,包含风霜的嗓音,股市的脾气以及看起来根本没有好转的状态,让人根本放心不下继续吃饭。我看向大叔想让他把少年追回来,却发现大叔已经起身去穿大衣:“我还是有些担心,他晃晃悠悠的,我怕他晕在道。”话还没说完,大叔就沿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来到大叔这里是第一次一个人吃晚饭,又回到了一个人独占黑暗的感觉,不好的回忆呼啸而来。这一顿饭吃的我食不知味,很不爽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里。找了个餐盒准备将剩下的食物装起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大叔把那个奇怪的黑衣少年拉了回来。
大叔走进来拿了三个杯子,乐呵呵地看了我一眼:“一会儿也喝一杯吧?天太冷了。”
“嗯,别倒太满,我怕明天头疼。”
大叔从冰箱里取出炸过的虾片哼着歌走出了厨房,走之前还冲我眨了眨眼,我摇摇头冲掉盘子的泡沫。
走出去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喝了一段时间了,桌子掉落了虾片的残渣,黑衣人已经脱掉厚重的羽绒服,不意外的里面同样也是一件洗的干净但是陈旧的黑色毛衣,从过于宽松、磨得毛边的袖口和领口不难看出这件毛衣已经穿了很久。
黑衣人看见我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扭捏着想要重新穿羽绒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我立刻把目光移开,快速在大叔身边坐好,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的口感让我在咽下第一口的时候不免皱了眉头:“好辣啊。”我感慨着塞了好几片虾片在嘴里。炸的酥脆的虾片黏在舌头微微的刺痛感和酒精在口腔内营造的火辣感竟有些微妙的契合。
“你一口闷的太多啦。”大叔在旁边打着哈哈,“这样可容易喝醉了。”
我不好意思地呵呵傻笑了几声,却没想到听见旁边的黑衣少年同样也笑出了声音,虽然笑声像是从溶洞里发出来的一样,不过这是今天第一次听到和他那些只言片语完全不同的声音。
男子发现我们的目光同时落到他身的时候,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了下去。
“原来你会笑啊?”大叔颇为惊讶地感叹道。
男子似乎喝醉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挠着头小声答了一句嗯,不过可以看出他似乎并不想再开口多说什么,一直不停紧张地用指关节敲着桌面。
“你刚才和我说烧茄子不要削皮,为什么啊?”酒精的缘故让我的大脑开始慢慢愚钝,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在这样的陌生人前,我甚至觉得自己都可以变得侃侃而谈。大叔有些讶异地看着我,甚至轻轻推了推我手臂确认我是否还算正常。
我冲大叔笑了笑,可能是我的笑容过于夸张,大叔的表情变得更加吃惊。不过他愣了一会儿之后,放弃般地不再管我。不过从表情来看,他似乎还因为我的变化而变得有些高兴?我不太确定,但是大脑被酒精麻痹过后,我已经无暇注意到大叔脸的那些微妙的表情变化。
“那样太浪费了。”黑衣人小声说道,“削掉的茄子皮给谁吃掉呢?”
是在问我还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脑子顿顿的,我望着大叔,发现他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不过酒精的作用下,我直接反驳了黑衣少年的话:“扔掉就好啦!”
“扔掉就好啦?”男子突然冷笑了起来,“果然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本来低沉的声音,配合着少年特有的溶洞低音让我和大叔的酒醒了一般,至少我是如此。
少年的话让我和大叔面面相觑,为了缓解尴尬,大叔连忙打起了圆场:“我懂我懂,以前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吃不东西的时候,连茄子皮都是宝贵的。”说完,大叔偷偷碰了一下我的胳膊,示意我不要再说话。
少年略带愤怒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大叔的话而起什么变化,正相反,他眉头的川字变得更深了,犹豫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如果不是吃不饭,而是根本不给你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