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大叔那样认真地向我保证,我仍止不住地担心大叔的状况,害怕他因为过度思念女儿婴儿做了傻事。可是有转念一想,大叔头一天晚和少年的对话,还有第一次和大叔见面,大书哭着让我不要轻易放弃生命的场景,就又变得稍微安心了一些。大叔一定不会去做傻事的,我在心里劝着自己,希望能让自己安心下来,但是效果却截然相反,我变得更加不安。
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我比平常更早地去了大叔的饭摊,却远远看见饭摊的门大大地敞开着,走进去的时候,大叔正在埋头整理新买的食材。
“咦?大叔今天来的好早,连菜都买好了,平常这个时间不都还是在是睡懒觉吗?”我揶揄着,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大叔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大叔撇了撇嘴:“我都睡了一天了,再睡就要和床黏在一起了。所以去菜市场转了转就当锻炼身体。你今天也来的够早的。”
“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也有了精神。”我养装着伸了个懒腰,不希望大叔看出来我的担心。
大叔又低下了头处理着刚买回来的菜。“谢谢你。”大叔小声说道。
我假装没有听见,眼神一下子被大叔手里没看过的蔬菜吸引了过去:“咦?大叔你买的这个是什么菜?长得好奇怪。”我注意到大叔正在清洗的食材,尖尖的像个绿色小拳头一样。
“这个是儿菜。”大叔用盐搓着,“你看像不像小宝塔?”大叔拿起一枚洗好的儿菜递给我。
我看了看,还给了大叔:“这个我倒是第一次见呢,看起来倒是挺可爱的。”
“不光看起来可爱,吃起来也很好吃。”大叔将剩下的儿菜洗干净装在空着的大铝盆里,“小的时候,我妈管它叫抱子菜,因为看去就像是妈妈抱了一堆孩子一样。你看这个白色的根部像是妈妈,而围绕着根部的小小绿芽就很像是围在母亲周围的孩子,所以我们家乡就给它起了这样的称呼。当然我以前也听别人管它叫儿多母苦,说是抱着这么多娃娃是非常辛苦的事情。但是我妈妈还是喜欢叫它抱子菜,因为她觉得养孩子,有辛苦也有幸福,所以我妈还是习惯管它叫抱子菜。这种菜本身是有点甜的,我每次吃的时候都会想到以前晓得时候没有独立生活,黏着我妈的日子,那时候吃的好也睡得香,呼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甜的。没开饭馆前,我吃饭特随便,这种菜经常放在锅里煮一煮就吃了,很方便。只不过后来,我开了这小饭馆,就想着不能这么随便的煮给客人吃,而且这里这种菜也不是很常见,所以就没再吃过抱子菜。今天在菜贩那儿看见了,有点想妈妈,就买了点儿。菜摊的老板说肉炒也特别好吃,我就准备尝试一下,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我们都是煮着吃,不知道这回试新的炒法,也不知道能不能一次成功,反正成功不了,就咱们两个自己消化。”
说着,大叔便将洗好的抱子菜放到案板,小心地逐一切片。又吩咐我把锅端灶台。油开始冒出热烟的时候,大叔也刚好处理好案板的儿菜,大叔将肉片下到锅里,又接过我手里的铲子,在铁锅里翻炒起来:“禾智,帮我把柜子里的剁椒拿出来。彩站的老板说,这个最后要放剁椒,红绿相间的才漂亮。”
我依言去拿剁椒的时候,大叔好在爆炒着锅里的肉片,我听见餐厅的门被推开了。
“怎么现在就有客人了?”我有些疑惑,大叔明明还没有挂出营业的牌子。
“出去看看,我还得有一会儿才好。”大叔冲门外努了努嘴。
挑帘走出后厨的时候,对方已经推门走进了餐厅,看见来人熟悉的黑羽绒服时,我不免有些诧异:“怎么是你啊?”
来人正是前一天晚在店里晕过去的那个烟嗓少年,他看见我后连忙从兜里掏出两张十块钱,用独特的烟嗓开口解释:“我昨天来过,你们不在。”
我看着少年递过来的钱觉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知道少年现在的经济状况,再者说之前明明说好那天是免费,但是我有顾忌不收钱会伤了眼前少年的自尊心,一时间便有些拿不定主意,眼神在少年和钱之间来回徘徊
少年猜到我是不肯收的,干脆把钱放在了桌子:“这个我昨天看到我外面的告示牌了、这个钱是那天晚大叔给我包好的外带的费用,请你们务必收下。”少年说的很诚恳,让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绝。
大叔应该是炒好了菜,用围裙擦着手走了出来,看到少年和桌子的钱,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看了一下,把钱收到了抽屉里,笑着招呼着少年:“既然付了钱,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吧。不是服了两个十元钱么?我在厨房里听见你只说其中十块钱是是回的外带,那剩下的十元钱是不是该留下来吃个饭啊?”大叔笑着缓解了餐厅里的尴尬。
“吃过儿菜么?”大叔不等少年说话,先开口发问。
“儿菜?”少年眼睛亮了一下,“您说的是那个背儿菜么?小小的宝塔形状的那个?”
大叔点了点头:“吃过就太好了,虽然不知道你之前使用什么样的吃法。但是今天大叔我刚才用肉炒了一些,你替大叔尝尝。”
少年看起来似乎很喜欢吃这种食物,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眼神里还多多少少透着一丝期待。趁着少年和大叔说话的功夫,我小心地将锅里的儿菜炒肉盛盘,切成片状的儿菜经过爆炒之后呈现出柔软通透的绿色光泽,而红辣椒配着软玉一般通透的儿菜,在白盘子里城乡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好看。
端桌的时候,温热的香气吸引少年忍不住吞了口水,之后又有些害羞地看着我们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年用筷子夹起一块儿菜放入口中,咽下去的时候不由得赞叹了一句“好吃”。
大叔听到这句话,一直有些紧绷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好吃就行。原来我都是随便在锅里煮一煮就捞出来吃,最多切切,然后拿水烫一下,凉拌着吃。这也是我第一次用肉炒儿菜,菜摊的老板说炒肉比素炒着要好吃,还特别嘱咐要多加辣椒。”
“我爱吃辣的,冬天吃完特别暖和。”少年埋头吃饭,偶尔会抬起头应和着大叔的絮絮叨叨。
“以后常来大叔这里吃饭吧,不过别来这么早。我们一般四点以后才开门。”
少年嗫嚅了一下:“大叔这里缺不缺送外卖的。”
听到这话,大叔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引起了误会,少年立刻放下筷子,双手乱画着解释道:“我不是为了挣钱,我不收外卖费,我就是想帮大叔的忙,帮大叔在大学附近扩大生意。我有自行车,从这里汽车到学校也是很快的,饭不会凉。”说着说着,少年的声音渐渐变的小了,“大叔对我太好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就只想到了这个办法是”
大叔摇了摇头,目光倒是从刚才的震惊变得非常柔和:“不用报答的,你好好吃饭,攒钱你想的大学,大叔就觉得很知足了。至于生意这边,大叔在这里开店是为了在这一带工作的人有个踏踏实实坐着吃饭的地方,下雨了能有个遮风挡雨的棚子。至于学校那边,学校附近不是还有很多小馆子吗?我就不去那边抢生意了,再说,我每天就只买这么多菜,做这么多菜,要是还往学校送,这边的人就该不够吃了。而且扩大生意会很累的。”大叔笑了笑,“我不是特别勤快的人,做个营生能糊口就很满意了。”
少年看到自己的建议被反驳便不再说话,继续低下头吃东西。
大叔觉得自己驳了少年的好意有些不合适,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岔开话题,便将目光转向我,期待我能说些什么缓解现在的尴尬。我指了指自己,觉得大叔的想法简直太过天方夜谭,来到这里打工快两个月的时间,一直都是大叔为我制造的尴尬气氛打圆场,从来没有出现过我解救大叔的场景,所以面对大叔突如其来的请求,让我在一瞬间不知如何是好。我本来就不是会处理交际问题的人啊。
可是看见大叔着急的样子,我又无法漠视不管,只得我掐了一下自己,准备硬着头皮说。可是这个时候,少年突然再次抬头问道:“那大叔这里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我不能总是占大叔的便宜。”
大叔没有想到少年会这么坚持地想要报答大叔的好意,一时间有些发愣,但也被少年真挚打动。大叔再次把目光落在了我身,我知道他真的找不出什么可以让少年帮忙的地方,估计他和我一样,觉得少年白天晚地值班,还要读书学习太辛苦了,真的舍不得再让他帮忙。不过如果真的不让少年做些什么的话,少年是不会放弃自己的坚持的。
“你每天都要班么?”我突然想起次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大叔这里只剩下他一人忙活的场景,内心忽地一下有了想法。
少年想了想:“我们是轮班的,不是每天都要值班。要不然我也没有时间听公开课。”
我点了点头:“那正好你可以偶尔替我带班。我的身体不适特别好,有的时候需要去看医生。去医院当天,我就没有办法及时回来帮忙,大树一个人看店确实有些为难,你可以在我没办法过来的时候代替我给大叔帮厨。”
少年听我这么说明显高兴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但是随即又有些担心地看着我们:“那个保安的排班是一天一轮修的,只要是轮休的那天我打扫完校园就可以来帮忙。我三点下班,正好四点能赶大叔开店,刷锅洗碗的活儿我都会做,炒菜也很好吃,就只是不能帮大叔点菜,我的声音会吓到别人的。”
“我们这里没有菜单的。”大叔指了指门外的招牌,“所以我才写这里的晚饭一律十元,每天都是固定菜单,根据每天大叔想吃什么调整提供什么。就像今天,大叔想吃儿菜了,所以今天的客人们的菜单就是儿菜炒肉,或者素炒儿菜。明天大叔想吃别的了,菜单也相继会换,所以不用担心有人会开口点菜,来大叔这里吃饭的人都知道这个规矩的。不会有人因为点菜的事情为难你,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吓到别人。来这里吃饭的人是不会大惊小怪的。倒是我们有些不好意思,就仅仅一顿饭还要你特意请你过来帮忙。”
大叔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少年却不小的吃了一惊,瞪大眼睛下打量着大叔,慢慢眼神竟然变得敬佩起来:“大叔这里真的超有意思。”少年赞叹着,学着大叔的样子竖起了大拇指。
“小意思。”大叔被夸的不好意思,“禾智第一还觉得我这里是非常奇怪呢。”大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啊对了,我帮你做一下介绍。我叫桀灵,是这里的老板。说老板也不是特别合适,不过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词。这个是禾智姐姐,李禾智,负责后厨的小朋友。禾智姐姐平常不太喜欢说话,但是喜欢听别人说话。性格很包容,像我这么唠叨的人,禾智一次牢骚也没和我发过。平常打烊了,我们吃饭的时候,禾智都眨着眼睛特别认真地听我讲故事。而且禾智的想法特别有创意,你前天过来之前我们还在讨论圣诞菜单呢。”
听完我们的介绍,少年笑了一下自我介绍:“我叫梁博简,亲综万几,博简忠贤的博简,是广泛选拔的意思。平常您叫我博简和阿简都行。”
之后少年又和大叔聊了一会儿,笑着把碗里的饭吃干净。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少年说了自己的排班时间:“这样的话应该错开了禾智姐姐看医生的时间吧?”
“嗯。”我点了点头,“我可以在和医生调整诊疗的时间,你不是还在准备学的事情么?以你的时间为准就好。”
少年感激地点了点头,但随即有些担心地望向我:“禾智姐姐生了很严重的病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已经慢慢在好转了。”
“背儿菜。”大叔在送走少年后反复念叨着,“禾智,今天的厨房就交给你了,菜我买好了,你想怎么做都行。一会儿,我需要查一些东西。”大叔打开了笔记本敲着,不在搭理我。走过他的时候,我看见屏幕几乎都是一些关于儿菜的资料。
“抱子菜,背儿菜,一种蔬菜怎么这么多种叫法?大叔查来查去,不都是一种蔬菜么?”我这样嘟囔着,却在说话过后,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莫非大叔是要?我这样猜测着,却被外面开始热闹起来的食客们的喧闹声打断了猜测,只好先顾着厨房的事情。
在厨房里和餐厅里一人忙碌到晚10点,随着最后一班公交车驶出车站的声音响起,饭摊今天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我收拾好厨房,拿着抹布开始擦餐厅的桌子。大叔一下午都在对着笔记本敲敲打打,根本没怎么管饭摊的生意。听到我大力的收拾着桌椅,也觉察出了自己今天的不妥,讪笑着站起身作势要帮我一起收拾。
“省省吧。”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叔,“一会儿我有事情要问您。”
大叔看着我突然冷下来的脸色,有些不安,却明显不知道那里得罪了我,只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想要了解什么,目光也总算离开了黏了一下午的笔记本屏幕。
看着我将晚饭端进餐厅,又看着我像平常一样喝汤吃饭,大叔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所以目光越发随着我的动作而变得更加小心谨慎。有几次大叔看着我动了动嘴巴下个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眼巴巴地瞧着我,按兵不动,希望我能主动对他说些什么。
这种探寻的意味在我吃光碗里最后一粒米饭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在大叔快要忍不住开口询问的时候,我放下了筷子,平静地盯着眼前好奇心爆棚的大叔,缓缓问道:“你是不是想要去帮博简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