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叁......不许对圣上不敬......”

气息冰冷的女子听到暴躁男子这对当朝天子大不敬的话，明显是有些不悦。她低声呵斥了一句，但暴躁男子却对其不以为意：

“嚯~，还‘不许对圣上不敬~’？老子当年开始舞刀弄枪的时候，狗皇帝他太爷爷还没生出来呢！还让我尊敬他？怎么，我说他的话说错了吗？！”

男子越说，越是激动，他的嗓音越来越大：

“半甲子前，老皇帝求仙问道，召荒山尊主入宫为他炼制妖丹，拿宫女太监试药，又搜刮民脂民膏，民怨沸腾。我说这么做不行，身为皇帝，做这种事有伤天合，迟早遭到玥国龙脉气运反噬，不得好死。老皇帝说相信自己的宫廷大丹师，没理我。我说好，我们走着瞧，后来呢？老皇帝是不是暴毙了？”

“二十载前，小皇帝登基，想要一个好名声，巩固皇族气运，于是明面上拨乱反正，对老皇帝和宫廷丹师炼妖丹的行为狠狠批判，赚了不少民心，但私底下又不舍得把他老子研究了一半的妖丹配方扔了，我说干脆就利落点放下吧，两头都要抓，两头都得不到。他不肯，于是他他娘的想个什么馊主意？”

“他叫我们故意把荒山尊主放跑！让荒山尊主自己去捉人炼丹继续实验，皇家则是表面大力追捕荒山尊主，实则暗中对荒山尊主的行为不管不顾。等这荒山尊主把妖丹捣鼓出来了，再收网把他一捉，这么一来，研究妖丹的坏名声全让荒山尊主背了，斩除妖道的好名声全让皇家拿了，甚至连荒山尊主的研究成果，完成了的妖丹丹方，都能落到皇家手里，嘿，这想的多美啊？”

“我当时怎么说来着？我当时就说这荒山尊主野心膨胀，你们利用他为你们炼妖丹，小心他失控反噬！结果现在呢？荒山尊主做大了，不好处理了吧？尾大甩不掉了吧？为了补这个窟窿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你们他娘的竟然去找一个狮妖卧底到荒山尊主手下！你们怎么想得出来的啊？！他娘的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狗屎吗？！”

“嘿哟，当时说什么，妖丹研究出来了，这狮头人身为妖族拿到妖丹也有好处，利益相关可以利用~......又说什么郡主带来的妖物对人族是有忠诚心的，翻不出浪花来.......嘿，说的那么好听，那现在呢？我问你现在呢？！”

“砰”，男子站起身，他伸腿对着倒在地上的丹炉猛地一踹，一脚将丹炉踹了个四分五裂。随后他冷笑一声道：

“现在，还不是他娘的就像老子之前说的，这狮头人把事情搞砸了？老子早就说了，他史仁就是个屁！结果呢，他果然真就是个屁而已，呵呵。”

“话不能这么说。”一旁的女子见男子态度暴躁，她摇摇头，开口道：“史仁已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了许多，我们不能对其太过苛责。”

“做了许多？他做了什么了？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做了许多了？！”

“那如何不是做了许多呢？史仁一开始准备故意暴露卧底身份，让荒山尊主提前发觉不对，趁乱逃走，只是没想到荒山尊主会被一只小猫所杀。但等荒山尊主身死，史仁得知小猫吞下妖丹后，他不是第一时间就开口劝说郡主要保下那小猫性命？

后来局面不正如他所料，郡主同意将小猫带回王都？只要我们扮成权贵从那名叫薛川的百户那儿买来这猫妖，再将薛川杀了灭口，收拾干净首尾，那猫妖以及它体内的妖丹不就一并落入了我们手里？

有了猫妖做样本，又有丹方与实验数据，这与直接拿到了妖丹又有什么区别？妖丹的研究不是直接可以继续？且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能怀疑到皇室头上？

人们不会知道皇室是想要进行妖丹的研究，只会当是有人看上了那小猫的价值，对其垂涎，才出手袭杀薛川而已，这不是对我们的妖丹研究有了一个很好的掩护吗？”

女子此时似是也动了火气，直起身子，接二连三开口与男子辩驳。然而男子闻声却依旧是冷笑：

“哼，那他计划做的那么好，结果最后还不是出了岔子？人郡主压根就没打算把这小猫卖出去，她把小猫扣下来自己当宠物养了，这你又要作何说法？”

“这不也是无可奈何？起初史仁进入丹室瞧见小猫，并未发现其身上有特殊之处，只当它是平平无奇的猫妖。而此时薛川推测小猫能袭杀荒山尊主，是因为其吞下妖丹，修为暴涨的缘故。

史仁见状，为了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妖丹上转移，所以才随口胡诌，说那平平无奇的小猫比焰灵猫更高贵。而后来话题不是成功被他带偏？薛川与郡主不是再没有在妖丹的问题上过多关注？

只不过史仁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看走了眼，那乍看来平平无奇的小猫竟然当真是资质不凡，乃是传闻中的先天剑体......想来也正是因为其体质。所以此刻青阳郡主才将其扣下，他的谋划也失败了罢......”

女子说着，有些无奈叹气。一旁的男子见状心中只觉好笑：

“哼，扯皮了半天，说到最后，还不是因为那狮头人的失误才让我们的计划失败了？他自己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你还要找各种理由给他开脱，贱不贱呐？哦......你不会是和那狮妖有一腿，所以才帮他说好话吧？”

“你说什么？！”

女子闻言明显有些惊讶且愤怒，似是没想到男子会用这般话语来编排自己，她当即动了怒气，开口呵道：

“你敢不敢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有何不敢？！老子今天就是.......”

“够了。”

正当男子与女子吵的激烈，将要爆发肢体冲突时，忽有一道安稳平淡的嗓音响起。正要扭打在一起的男子与女子闻声，动作皆是一僵。二人将目光移向前方，在那里一道身影默然而立。

那同样是一个身披黑袍，头戴斗笠的身影。但与其他黑袍人不同的是，那人身上的气息很淡，聊胜于无，一眼看去全然不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威胁。他就像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站在数道气势强横的黑袍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些气势强过他许多的黑袍人，此刻却对他没有任何的轻视。哪怕是先前脾气暴躁，气势如火的男子，此时也像是被浇灭了火气，虽有些不满，但还是安静老实地站在一旁，对那气息极弱的黑袍人微微颔首。

“可是吵完了？吵完了，便说正事吧。”

没有大声吼叫，也没有威逼胁迫。简简单单地，气息普通的男子随意道了一句，而后房间内其他人皆是面色一凛。

“抱歉，司长，我们不该争吵......”

“哼，我可没想吵架，不过是说些事实而已。”

气势如火的男子与冷若冰霜的女子，两人此刻的语气听起来皆是有些心虚。他们一齐向气息微弱的男子道了歉，随后那女子率先开口道：

“对了，说回正事。司长，荒山尊主凝练妖丹的所有成果都已被我们接收。要说唯一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便是那只吞下妖丹的猫妖现在落到了青阳郡主手里，恐怕是不能为我们所用了。”

女人话音落下，一旁暴脾气的男人闻言却冷哼一声：

“呵，这还算什么大事不成？只要司长一声令下，我带一队死士，蒙了面遮掩了气息，装作山贼强盗去劫了那什么劳什子郡主，将那小猫掳回来就是了。待到事情办成，再让所有跟随的死士都服毒自尽，收拾干净痕迹，保证能把这事儿办的没有半点问题。”

说着，暴躁男子抬头看向面前气息微弱的男子，他开口道：

“怎么说，司长？这事儿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就带人去追那马车，明天凌晨我就能赶上郡主的车队，傍晚就能帮你把那妖猫捉回来。干还是不干，给个痛快话吧！”

被唤作‘司长’的男子闻言微微抬起头，露出了他那被遮掩在斗笠之下的面庞。

那是一张颇为消瘦的面庞，面色蜡黄。脸颊也因营养不良而向内凹陷。此刻这张可称枯槁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后，那面庞上两瓣发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平静的嗓音自‘司长’的喉咙中传出。

“乙贰说的不错，你还是太过急躁。”

司长看着暴躁男子，他含笑开口：

“妖丹的凝练，不过是我等诸个计划中的一环，优先级并不高。且正如乙贰方才所说，就算拿不到猫妖做样本，只要有了荒山尊主的实验数据与丹方，还原妖丹不过时间问题。

至于时间......你我最不缺的正是时间，不是吗？为了今日之计，你我已谋划百十年，如今便是多等些日子，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太大区别。既是如此，又何必冒险去与那耿直难缠的青阳郡主接触？”

暴躁男子闻声却是对这缩头乌龟式的策略有些不满，他拍了拍胸脯，而后信誓旦旦道：

“风险？哪有什么风险？司长，你且信我：只要我出马，这事儿就出不了幺蛾子，我绝对能把这事儿给你包圆了！”

“哦？你能将这事包圆了？”

司长闻言面上的笑容更甚，他继续道：

“你是实力能稳压青阳郡主，在其不能做到任何反抗的情况下就将妖猫劫走，还是说当小猫失窃后那个耿直的郡主一路追查，查到你头上来，你有胆魄将她处置了，而后又有能力转头去面对来自镇北王的怒火，与北境的二十万士兵？”

“这......咳，办法总比困难多！到了那个时候，总归有办法的！”

暴躁男子语塞一瞬，但很快强打精神自信开口。这副傻气姿态落在司长眼中，令他不禁轻笑摇头：

“这就是我为什么欣赏你——因为你总是有着一份别人都没有的......勇气......哈，玩笑便不开了。乙贰，将留声石取来。”

“是，司长。”

冷若寒霜的女子听到司长的指示，她当即走到房间的角落，从墙角隐蔽处的缝隙中取出一颗翠绿色小圆珠，看其形状分明就是三日前史仁离开此地时留下的那颗。

随后，乙贰上前两步，将小圆珠递交到司长手中。随即一股灵力自司长手心涌入小圆珠内，小圆珠中便传来了阵阵人声，听其说话声音，分明是薛川、史仁、郡主说话的嗓音——自打他们进入丹室内对荒山尊主炼妖一案展开调查之后的全部对话，尽数被收录在这小圆珠内。

司长听了一会儿圆珠内的谈话音声，随即断了灵力，圆珠中的声音也随即一收。他随后开口感叹道：

“若不是有这留声石内的录音做证据，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大名鼎鼎的荒山尊主是为一只愤怒的猫妖所杀.......哈，获得久就是有这点好，总是能见到些如这般稀奇古怪的趣事。”

而后，他的嘴角又微微上挑：

“不过说回来，这小猫是所谓的先天剑体么......倒也有趣。也不知何等的剑意能与其剑躯产生共鸣？这其中又有什么条件？若是有机会，还当真是想试试用百十种不同剑意剜其血肉，剐其脊骨，看看哪些剑意能与其共鸣。”

一旁的名叫乙贰的冰冷女人闻言沉吟一声，随后开口：

“嗯......司长您可是对那小猫妖感兴趣？若是这般，倒的确是可以如丙叁所说，让他扮成盗贼袭击郡主车队，劫持了那猫妖的，大不了属下随他一同去，为他帮衬些许，也是能安然而退的。”

“哈哈，我就随口一说罢了，你们还当真了。”

司长闻言微微摆摆手：

“说到底，那猫妖也只是一个有趣些的玩具罢了，不值得上那么多心。只是需记着，且在明年开春的元宵节之前，须得将荒山尊主的妖丹炼出，不然许是会对我等的计划造成影响。

而届时若是在妖丹还原的进度上有所问题，那倒的确须将那小猫捉来，研究下他体内的妖丹，以在规定时间内赶上进度。”

乙贰闻言点点头，随后接话道：

“这倒是没什么难度。毕竟那小猫既是已被青阳郡主所收养，又跟着她来了我玥国王都，那便如同进了我们自家后院，一举一动皆是处在我们的监视之下。我们的地盘，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届时只需找些许理由堵上郡主的嘴，让她伸不进手，将那猫妖以合规方式弄来，之后它还不是任我们摆布？”

“嗯，正是这个道理。”司长点点头，随后道：

“行了，既是如此，那便就这样吧。尔等且先收拾收拾，将荒山尊主的遗产尽数带回王都，将其研究继续开展下去。至于郡主和那只猫妖的问题......”

司长微微一顿，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留声石，他轻笑一声，随后道：

“至于郡主与那猫妖的问题，且待我返回京城后，将此案的文书报告与留声证据一并呈于御案前，供圣上与国师过目......”

“届时该如何处置那只猫妖，圣上自有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