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心理上，完颜慷早就觉得黄榕已经是自己人了。

他不知道多少次想要黄榕把脸上的污垢擦干净，看看她本来相貌，甚至想要求她换上女装，但终归怕挨打，不敢提。

完颜慷这回确定黄榕不用内力也奈何自己不得，关键她最擅长的兰花拂穴手也对自己失效，心里好开心。

在这个有武功的世界，若能免疫点穴术，这岂不是天大的底牌？

见黄榕犹自羞怒不已，赶紧摊手陪笑：“小兄弟，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得，我请你吃顿饭赔罪可好？”

黄榕冷哼一声，蹭一下就蹿没影了。

但完颜慷知道她并没离开，只是不愿意再面对自己罢了。

完颜慷径自回到家，听说岐国公主完颜忽兰找他，倒是有些奇怪。不过他旋即得到了大兴国前面提到的消息，关于他在潇湘馆里的一些传闻。

他淡然一笑，没有放在心上。

这种八卦，何必去在乎。

他便又去了一趟大兴国府上，完颜忽兰却已经离开回宫了，完颜慧也不在。只是完颜忽兰留下话，让他尽快把所写的《启蒙对韵送进宫里云云。

与大兴国三人喝了一场酒，定下了两周后《天下第一楼和盐号开业的事，宾主尽欢而散，他就告辞回府。

回到小院，他兴致勃勃地一头钻进了刚设立不久的专属于他和雪晴流苏两个丫头的小厨房，里面刚搭建了个圆形的小型馕坑，他花费一个多时辰亲自动手烤了几只烤鸡出来，热得满头大汗，而流苏这丫头已经馋得流口水。

若不是嫌太麻烦，他连烤全羊都想搞。

完颜慷笑眯眯摸了摸流苏的双螺髻，便扔给她一只，小丫头心花怒放得蹲在屋檐下吃得满嘴流油，他则就让贺三在桂花树下摆了张案几，又将剩下的几只烤鸡用盘子搁在上面，静静等候黄榕的出现。

他觉得自己跟钓鱼一样。

1、2、3……

他在心里默数着，还不到10，黄榕的身影就像鬼魅般冒了出来，但完颜慷却笑了，他一直开着透视眼，清晰看到小姑娘其实不是从别处来的，而是直接从树上跳下来的，不过像是一根羽毛般轻盈无声罢了。

突然冒出来个人，贺三和流苏顿时大惊，完颜慷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去。

黄榕也不客气，席地而坐，抓起烤鸡就啃。

这种别致的味道黄榕回味无穷难以形容，她此刻还真是有点想把完颜慷抓回东海去的念头，不让他干别的，就让他给自己当厨师，天天变着花样做菜，折磨死他。

……

“完颜慷，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梅如霜的去向么？”黄榕吃饱喝足，背靠在树上，淡淡道。

完颜慷摇头：“去哪都比呆在王府后花园的地穴中强吧？她肯定是被小兄弟救走的，这我还需要问么？再说了，我确实记不得她了，就算她过去教过我武功，可我现在半点内力也没，过去的还是让它过去算了。”

打死不能认梅如霜这个师傅，否则就得喊黄榕姑姑。

黄榕沉默了下去。

其实对她来说，梅如霜过去教给完颜慷的功夫八成就是她十年来为祸江湖的白骨阴功，忘了就忘了吧。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心底里倒是觉得赵王府这个小王爷严格说起来也不算坏人，这种阴毒功夫半点记不起，想必正是天意。

“我听说你是汉人？不是完颜洪的亲子，而是养子？”

“也许……好像是吧，我不太记得了，但这并不重要。”

“如何能不重要？你若是汉人，岂能当这劳什子的金人小王爷？赶紧带着你娘离开中都，回去故国，我们汉人岂能给金人当狗？”

“小兄弟，这天下之大，是天下人的天下，并不是什么金人或者周人的天下，其实生活在哪里也没有什么区别。”

黄榕冷笑：“少废话。你分明就是贪恋富贵，忘记了故国！”

“小兄弟，富贵于我如浮云……我想赚钱，呵呵，那还真是轻而易举。至于故国么……”

完颜慷轻笑一声：“此地在百年前是周国燕京，再往前，无论周、五代十国、唐、汉、三国……一两千年间不知道换了多少王朝，换了多少主人，女真人不过其中之一罢了。也许用不了多久，不光燕云十三州、河北、河南、山东、河东，纵然川蜀、江南及东南半壁，都会沦在蒙兀人之手，到那时，哪里才是我们的故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异族治我汉地，奴役我同袍，凡我轩辕子孙当奋起而抗之……你竟然还如此歪理？”

“小兄弟，如今周国所居江南半壁，汉唐时尚称为南蛮之地，如今周人占其地……中都古称幽燕，素来都是北狄游牧之地，再往前越千年，河北、河东皆为北狄，山东为东夷，我们汉人何在呢？”

完颜慷侃侃而谈：“春秋、两周乃至秦时，汉人世居中原，即现在的黄河南北，秦皇统一天下以来，汉人才逐渐南进北迁，才有今天的局面……”

“所以，所谓汉人，汉族，乃是一个广义上的累进的逐渐融合的概念，也许再过数百年，女真族会融入我汉族也说不定……什么汉人，女真人，蒙兀人，西凉人，西域人，在我眼里，其实都是一种人，中国人！”

黄榕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完颜慷最后这句更是听得很荒诞，好半天才羞怒道：“好金狗，竟为异族辩解！”

完颜慷叹息：“小兄弟，我绝不是为女真人入侵中原粉饰，也非不痛恨女真铁蹄践踏我山河……这是两码事！但我想说的是，王朝更迭，国与国的征战，族与族的融合，不是哪个人的罪过，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历史的潮流浩荡。”

“你懂我的意思么，小兄弟？”

“呸！歪理，邪魔外道！”黄榕淬了口唾沫：“若周金再开战，你站在哪边？”

完颜慷毫不犹豫，淡淡道：“小兄弟，我的观点你或许接受不了，但我的立场却没问题，金人若再荼毒我大好山河，我自不会坐视！”

“好，那我问你，若赵王完颜洪日后当上金国皇帝，你又该如何？”

完颜慷苦笑：“小兄弟，你这是非要拿我在火上烤么？”

……

黄榕自然不会住在赵王府，无论完颜慷怎么挽留，她都不肯。但这不代表她不会再来，接下来的一周里，他总能在完颜慷弄出吃食的关键时刻，冷不丁冒出来，插进来大吃大喝一顿，以至于慢慢流苏和贺三都跟她熟了。

还有一周，经营雪花盐的盐号和天下第一楼就要开业了，大兴国亲自签发的开业庆典请柬也分发下去，但凡中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大府的请柬。

当然，这是大昊默许的。

开城侯府。

花厅中。

捏着一份正式请柬，李珂脸色鄙夷。

开酒楼？

这渤海蛮子，不是异想天开就是脑瓜子进水了。

李珂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大兴国。

下人来报：“禀侯爷，胥公子到访！”

李珂嘴角浮起一抹轻笑，“有请！”

胥执国乃金国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仅位列尚书令大昊之下，如日中天。

作为李妃在朝中的代言人，胥执国坐火箭一样蹿升。

从工部侍郎、迁尚书，又参知政事，不过短短两年时间。

胥执国与李妃互为表里，共同进退，朝中依附者甚众，最有名的称“胥门十哲”。

若不是尚书令大昊作为三朝元老，深受皇帝器重，力压胥执国一头，这金国朝政早就被胥执国把持了。

胥野是胥执国的幼子，如夫人所生，很受宠。

胥野跟在李珂背后摇旗呐喊，自是胥执国授意。

“见过侯爷！”胥野拱手。

李珂笑：“自家兄弟，何必多礼，请坐，看茶。”

李珂又扬扬手里的请柬：“野公子，大兴国的请柬你可收到？”

胥野点头。

“侯爷，这渤海蛮子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亲自抛头露面开劳什子酒楼，我正想问问，侯爷去不去？”

李珂嘴角一晒：“去当然是会去的，毕竟是尚书令大昊的公子，该给的面子要给。”

“但是本侯请野公子过来，不为这事，有别事相商。”

胥野一愣。

“野公子，本侯听闻，南阳郡王最近正在攀附胥相，意欲将完颜慧嫁你为妻？”

李珂说得轻描淡写，胥野听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南阳郡王一个闲散宗室，实际就那么回事。这等落魄人，哪有资格跟我们胥家联姻？！”

你父胥执国，不过经童出身，靠逢迎拍马发迹，若没有我姐，你胥家又算哪根葱？

狗一样卑贱的人，现在竟嫌弃宗室郡王落魄了？

李珂心里嗤笑，面上却挂着颇以为然的笑容：“是的，是的。”

“侯爷，关键是那完颜慧人甚粗鄙，我甚不喜。这样的女人，当小妾都不能要，遑论正妻。”

李珂哈哈大笑。

其实完颜慧花容月貌，在宗室之女中可排前三。

只是完颜慧舞刀弄枪，性格又不温柔，不讨人喜欢是真的。

“完颜慧的确不是野公子良配，不过，本侯却觉得，若南阳郡王真的登门提亲，胥相说不定会松口。”

胥野撇嘴，“不可能！我父绝不会答应。”

李珂暗暗摇头，心说这厮愚蠢至极。

你虽受宠，但毕竟庶出幼子。胥执国正妻所出两子一女，小妾生的子女还有七八个。

胥执国蹿升虽快，根基不足，用一个幼子与皇族联姻，对胥家百利无一害，他再三衡量，终归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