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今安哪能真让何头去找马车,两人两匹马带一条狗,其实足够了。
他本想借此训练下狗的耐力。
但经过何头这一提醒,黄条帅发怒、卖萌各种手段齐出,就是怎么也不肯跟着马跑。
无奈之下,何头在集市上买了两个大柳条框,一边放狗,另一边放狗的外卖猪肘子。
他们赶到大柳店时,天色已近黄昏。
大柳店规模比临水镇略小,没有那边富裕,但也有五六百户人家,居中横纵两条大街两侧店铺林立,镇上也有一些宅院相当气派的大户人家。
在陆家老店门口,早有捕快在望风等他们,见两匹马近了,连同李头一起迎了出来。
在店房内坐定,谢今安开门见山,“李头,具体什么情况?”
李头年约四十,是个红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道:“我们在两日前接报案赶到此地,起初以为只是普通命案,怀疑有人为了报私仇,在故意装神弄鬼,晚上我便带了个弟兄住在张家,另外四人分别住在严家和张山的表姑家。
刚入夜还一切如常,快到亥时时我们都陆续睡觉了,但将近子时时,却被女人的哭闹声音惊醒。
原来是张山的老婆又犯病了,叨念着要上吊,几个大男人一起上都拉不回来,一直到寅卯交替之时才昏睡过去。”
寅卯交替,那就是要天亮了。
确实有些蹊跷。
谢今安:“还有别的异常吗?张山有什么反应?”
“张山形同梦游,谁也不理,就是四下找东西。”
“找什么?”
“绳子……”
李头看向身后的一个年轻捕头,那捕头点点头,“我叫李武,跟李头是本家,我一直跟着张山,他整夜都在给他老婆找绳子,嘴里只念叨一句话:
‘给你找到绳子你就赶紧死吧’。”
谢今安点点头,“还有别的异常吗?”
李头:“张山老婆哭闹时,我们心情很是烦躁,想发脾气,但还能克制。”
从描述上看,确实有脏东西,但实力并不强,谢今安心里有数。
又问其他几人,“另外两路弟兄,有什么发现?”
其中两个捕快道:“我二人在严福生家,没有异常,一觉睡到天亮。”
另外两人道:“张山表姑死了以后,家里就没什么人了,院子里冷冷清清,但也没发生什么。”
谢今安:“张严两家间隔多远?”
李头:“不远,中间隔了三户人家和一条官道。”
谢今安:“今晚照旧,我跟何头暗中行动,你们不要打草惊蛇。”
……
是夜,亥时殆尽,将入子时。
张家卧房内,仍旧点着灯烛,张家夫妻二人和衣而睡。
他们本来并不敢睡,但一入亥时,两人便倒在床上,睡得如同昏死过去。
隔着会客厅的客房里,李头躺在床上闭目假寐,李武隐在门侧,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屋外的动静。
因为张家最近闹腾得厉害,左右邻居都去亲戚家暂住了,这样的夜晚静悄悄,只有初夏的微风,时而无力的吹拂几下。
忽然,张家卧房内传出动静。
张山起床趿拉上鞋,缓慢往外走,嘴里不住叨念:“你等着,我给你找绳子,你赶紧死……”
屋内原本安静燃着的烛火,也随之摇晃起来,光线昏暗里透着惨绿色,可以照见张山身体僵硬,表情麻木。
张山媳妇也直挺挺坐起来,麻木地应道:“那你还不快点,我在这等你找来绳子就死……”
然后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妇人,便走到窗棂前,站在木凳上,昂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头上的窗框,惨白的月光映着她惨白的脸。
严家媳妇就吊死在这个位置上。
张山的大表姑也是。
她就缺一根绳子了。
客房内,李武吸了口冷气,低声道:“头,又开始了,真他妈的吓人,这种事咱们别管了,抓贼是咱的本分,抓鬼……”
“给老子闭嘴!”
李头在这个本家侄子后脑上轻拍了一巴掌,也凑到门边向外看,“屋里没有绳子,张山找不到,就会去外边找,怎么对付他就是谢公子的事了,咱们看好张山媳妇别出意外就行。”
李武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张山媳妇才吓人好么?
白天那么柔弱一个妇人,到了夜里就变了个人似的,让他这个习过武的大小伙子,直打心底犯怵。
张山在会客厅找了一圈,别说绳子,所有长条形的东西都被仆人给收起来了,连裤腰带都没有。
在会客厅没找到绳子的张山,直挺挺地推开客房的门,口中还在叨念着:“我给你找绳子,你赶紧死……”
他对站在身边的两个官差视而不见,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一般。
李头使了个眼色,二人悄声出了客房,穿过会客厅,来到张山媳妇身边,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好奇地随她抬头看向屋顶的窗框。
那有什么?
三人安静无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边张山找不到绳子,已经出了正房,去西厢房找了。
西厢房原本住着丫头和老妈子,现在却有五个人,除了住在东厢房的老仆人,还有谢今安和何头。
李武看了一会,心里特别烦躁,下意识伸手去解腰带。
一旁的李头猛然按住他的手,在他手腕上掐了下,吃痛的李武才缓了缓,停止手中的动作。
他有些诧异自己的行为,以眼神询问李头,“我刚才在做什么?”
“很不对劲……”
李头竟直接低声说出来,“比昨天闹的厉害……实在不行,你赶紧跑出去,留我一个人就行了。”
他也烦躁的厉害,远胜昨晚。
下意识里就想解下自己的腰带,成全了面前的妇人。
你男人帮不了你,我行!
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越来越想要成全了这个妇人。
让她用自己的腰带,活活吊死在此处!
好在李头阅历丰富,比李武意志力强得多,也清醒的多。
但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难道这是破案的关键?
……
西厢房里,见张山来了,谢今安拍了拍土狗黄天帅的大脑袋,示意它不要出声。
“何头,你留在这,我去看看。”
见谢今安带狗出去了,何头不放心他,右手按住刀柄,悄悄跟在他身后,准备随时出刀帮忙。
他刚出西厢房,就见到正房窗棂纸上映着的三道人影,直挺挺地立在窗前。
女人的投影凹凸有致。
她身后的两个男人,手按着自己的腰带。
画面十分诡异。
谢今安所见,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牵着狗,径直走进正房卧室,在李头身侧站定,用手拍了拍李头的肩膀,“你们两个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李头在谢今安进来后,感觉身上一轻,那种烦躁感如潮水般褪去,拉着李武退到会客厅。
“谢公子小心,今天很邪性。”
当然邪性。
我都不敢告诉你们叔侄俩,你们一直在仰头看什么……
怕吓死你们!
谢今安心里苦笑,却没有道破真相。
他分明看见,在三人前面的窗棂上,吊着一个胖大的老太太,如同枯草的花白头发遮住半张脸,眼珠凸起,舌头伸出两寸长,她本该十分痛苦的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
幸福?解脱?舒服……爽?
谢今安看不懂老太太表情的含义,不过这种表情,确实有一种魅惑力。
张山媳妇站得高,几乎与那老太太脸对着脸,她盯着那表情,已经痴了。
显然,张山媳妇也看得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