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眯着眼,缓缓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看了看钱德龙,淡淡地说道:“钱德龙,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克扣军饷,侵吞军户的财产,你有几个脑袋?”
钱德龙一听这话立时吓了一大跳,慌忙给李景隆磕头,苦苦哀求,道:“曹国公饶命啊。末将只是一时糊涂,末将以后再也不敢了。曹国公不是答应替末将遮掩此事了吗?”
说罢,又扭头看了看窗外,确定没有什么人只之后,又向李景隆身边蹭了蹭,故意压低声音,贼眉鼠眼地说道:“启禀曹国公,下官给曹国公准备的黄金现在已经运到曹国公的老家了。
昨天晚上,下官的那名心腹家丁刚刚回来禀报,这事错不了,只是昨天晚上天色已经晚了,下官不敢前来打扰曹国公,所以才在今天向曹国公禀告。还请曹国公高抬贵手,饶过下官一次。”
不想李景隆一听这话,脸色不由地一变,阴沉着脸,低声喝道:“本官什么时候要你的东西了?”
钱德龙一听这话,不由地吓得打了一个激灵,随后又十分后悔地抽了自己的两个嘴巴,一脸懊悔地说道:“对,对。瞧末将这记性,是末将记错了,该掌嘴。曹国公一生清正廉明,怎么会要末将的东西呢?”
李景隆听到这话,心里才稍微满意了一点,脸上的怒容也消散了不少,但依旧是阴沉着脸,冷冷地问道:“钱德龙,本官问你,身为人臣,当以什么为先?”
钱德龙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李景隆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在古代史属于政治正确的问题,不管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嘴上的答案都必须是统一的标准答案,否则的话,就等着被朝廷请去喝茶吧。
若是碰到老朱这样的皇帝,那可不仅仅是喝茶这么简单了。
钱德龙虽然是个武夫,但也不是傻子,听到李景隆这个问题之后,虽然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身为人臣,当然以忠字为先。
曹国公,末将干那件事只是一时糊涂,但是末将对皇上的忠心可是天日可鉴。这一点还请曹国公明鉴啊。”
李景隆冷笑了一声,又喝了一口茶水,然后白了钱德龙一眼,缓缓地说道:“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你知道忠于皇上,这一点就很可取,也不枉皇上和本官栽培你一番。不过,你说的还不全面,这个忠字,可不是光终于皇上这么简单。”
李景隆说罢,便不再理会钱德龙,自顾自地喝着茶水,等着他去领悟。
钱德龙能做到正五品的千户,脑子肯定是非常好使的,略微想了一下,便知道了自己该说什么,谄媚地笑了一下,道:“末将知道了。曹国公所言甚是。
末将除了要忠于皇上之外,还要忠于曹国公,这样才不枉曹国公对末将的一番栽培。”
这种官场上的臭屁话钱德龙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自然是张口就来,反正是不要钱的,至于对方信不信他可就不管了,反正他自己都不信。
李景隆听到这话立时一脸无语,他万万没有想到钱德龙这小子把这事给想差了,不由地白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哎,本官要说的不是这个。身为臣子忠于皇上是应该的,但是你想一下,皇上不可能永远做皇上。
他已经老了,不管是谁都有老去和死去的一天,等到哪天皇上驾崩,你又该忠于谁呢?”
李景隆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明白,钱德龙混了一辈子官场,自然能够听出他这话的弦外之音,眼珠子转了一转,连忙说道:“那自然是忠于新的皇上了。”
李景隆撇嘴一笑,赞赏地看了钱德龙一眼,道:“你小子还算是不笨。我问你,皇上要是驾崩了,将来会是谁当皇上啊?”
这话已经算是侮辱智商了,钱德龙听完立时感觉到纳闷,心里没有多想,嘴上便脱口而出,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太孙了,他是储君嘛。”
说完,又立时感觉到自己的话非常不合适,忙向李景隆拱了拱手,一脸歉意地说道:“末将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还望曹国公不要见怪。”
李景隆是个典型的勋二代,这一辈子没有吃过什么苦,从小到大都是在别人的恭维中长大的,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平常这个千户敢这么跟他说话,他早就发脾气了,火气上来把这个人拉出去打一顿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现在真是用人之际,需要这个千户去给他敢脏活儿,所以不得不克制一下,便强压制住自己心头的不快,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才冷冷地说道:“你能想到这点就说明你还是个有脑子的人。
你记住,皇上已经六十多了,说句不客气的话,谁都不知道他还能活几天,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大明的天下将来迟早是太孙的,你小子现在最好把招子给老子放亮点,好好地给太孙效力,等他哪一天登了基,你小子可就是从龙功臣,少不了你小子的好处。”
钱德龙一听这话就知道李景隆想要为他牵上太孙那条线,心里立时激动地血脉喷张,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千户,平日里就是见都见不到太孙的面,现在要是能为太孙做点事情,等他当了皇帝,自己不就有了拥立大功了吗?
自古以来,还有哪个功劳能比得上拥立大功?
于是,钱德龙激动地跪到李景隆跟前,朝他使劲儿磕了几个头,一脸感激地说道:“多谢曹国公栽培,敢问曹国公,太孙殿下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末将做的,请曹国公尽管吩咐,末将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李景隆看着他的那副急于表现立功的傻样,心里不由地窃笑不已,这人啊,永远都克制不了自己的贪心,古人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果然是不错的,只要给人足够的利益,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的事,也有人愿意去干。
但是,这句话还有下半句,那就是香饵之下,必有死鱼,凡是咬钩的鱼都是那些贪婪的人。
同样的道理,凡是占小便宜吃大亏的人也都是那些贪婪的人,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但是,自古以来也都有人上当,因为有的人永远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贪欲。
人学习历史的唯一收获是无法在历史中得到任何教训。这句话真的是至理名言,看看历史上的那些亡国之君,全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大喜功,刚愎自用,
可是自古以来无不亡之朝,这些亡国之君们根本就没有在之前的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他们但凡是肯学一点,说不定就不会亡国了。
李景隆见这位叫钱德龙的千户上了套儿,心里很高兴,脸上也缓和了许多,又喝了一口茶,然后微微笑着说道:“你有这份忠心,太孙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你放心吧,只要你帮本官办成了这件事,你的忠心,本官会替你传达给太孙。
将来,你也就是简在帝心的人了。”
钱德龙听到这话心里更加激动了,干活儿最害怕的是领导不知道,领导要是不知道,那不就是白干吗?
现在,堂堂大明的储君,将来大明的皇帝都知道了自己在为他卖命,这难道还不是干活儿最大的动力吗?
钱德龙心潮澎湃,工作的积极性大为提高,开什么玩笑,将来的皇帝可都看着咱呢,能不好好干吗?干好了,那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说不定咱将来也能混个什么侯爵公爵的干干,这样的话,那子孙在这大明还不是得横着走了?
于是,钱德龙听完李景隆的这就鼓励他的话,忙又向李景隆磕了几个响头,一脸诚恳地说道:“曹国公,末将多谢你的栽培之恩了。末将这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也无法报答曹国公了。
有什么吩咐,曹国公尽管说吧,末将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景隆见火候差不多了,也就不再绕弯子,招了招手,示意钱德龙靠近一些,然后才压低声音,一脸凝重地说道:“如今皇上溺爱诸子,将他们分封到各地为王。而这些藩王在地方逐渐坐大,渐渐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他们在地方上胡作非为,鱼肉百姓,已经成了朝廷的大患,昔日西汉有七国之乱,西晋有八王之乱,这都是历史上极为深刻的教训。
当今皇上英明神武,他活着的时候,这些藩王不敢造次,但是一旦他驾鹤西去,那这些藩王会服从新任皇帝的领导吗?
要知道,这些藩王可都是太孙的亲叔叔啊,他们表面上一口一个太孙叫的热乎,其实心里都自恃长辈的身份,不把太孙放在眼里。
本官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将来朝廷肯定是要削藩的,不能再任由这些藩王们胡闹下去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力限制藩王扩充自己的实力,以免到时候朝廷削藩的时候多费周折,你明白了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钱德龙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李景隆这是要拉拢他对付肃王啊。
实话实说,钱德龙对这个年纪轻轻的肃王还是很佩服的,他刚刚上任不到一年,便发明灌溉利器,改革农业生产方式彻底解决了肃藩的粮食问题。
此外,还发明了鸟铳这种利器,击退了打败了瓦剌大军的进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了青海之变,其手段可以说堪比当今的圣上了。
但是,佩服归佩服,成年人做选择可是从来不从自己的喜好出发,而是从实际的利益出发。
肃王再能干也只是个藩王,地盘就这么一大点,跟整个大明比起来根本不足挂齿。
大明的皇帝才是这个天下的真正主人。
藩王和皇帝谁的腿粗,这是个傻子都会想明白的道理,钱德龙几乎想都没有想,便决定跟着李景隆干。
而且,他也知道,李景隆现在已经把心里最机密的秘密跟他分享了,他要是不肯答应,估计都出不了曹国公府。
于是,钱德龙急忙一脸诚恳地向李景隆表态,道:“曹国公放心。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藩王再尊贵,那也是皇上的臣子,这自古以来,哪有臣子爬到皇上头上的道理,即便是亲叔叔也不行。
我钱德龙别的没有,对朝廷的一片忠心那是天日可鉴,曹国公需要末将干什么事就请尽管吩咐吧,末将一定赴汤蹈火见,万死不辞。”
李景隆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捋了捋自己的脸上的鼠尾胡子,一脸奸笑地说道:“如今肃王想要西征关西七藩,嘴上说是为了维护朝廷的威严,维护大明的利益。
其实,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大家都很清楚,他就是想趁着自己现在实力强大了,多攻占一些土地,壮大自己的实力。
一旦他的实力足够壮大了,那等到将来,万一哪一天皇上驾崩了,他能干出什么事来就很难说了。
他刚刚平定了青海,一下子获得了五个郡的土地,地盘比之前扩大了好几倍,又得到了不少骏马用来组建骑兵。
现在又要攻占关西七藩,我看他将来还想攻占西域,人心不知厌足如是,这么有野心的一个人,将来岂不是会成了朝廷的心头之患?
本官实话告诉你,他是太孙心里最为忌惮的一个人,太孙不想看到他的实力不断地扩大,所以你要想办法破坏他的这次西征。”
其实,朱允炆心里最为忌惮的人此时还不是朱桂,而是燕王朱棣,朱桂现在只是打下了青海而已,那个地方太穷了,而且人口也很少,虽然地方很大,但是对朝廷构成的威胁还是比较小的。
而燕王朱棣不仅掌控着北平一带的几十万大军,还由于几年前招降了北元太尉乃儿不花而名声大噪,渐渐地被朱元璋赋予了统帅北方军事的大权,这一点,便足以让朱允炆忌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