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周斌大喝一声,然后快步上前,一把抱住钱德龙,抢下他手里的火把,一脸惊怒地说道:“钱兄,你这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干有什么后果?”
钱德龙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干的后果,但是他也没得选择,谁让自己一时贪心被人家拿住了把柄,现在又卷入了政治斗争的漩涡中给人充当马前卒。
这事能怪谁呢?怪就怪自己当时不该乱伸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但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也是一样,钱德龙知道自己这么干是活不了了,一时间悲上心头,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一脸哀求地对周斌说道:“周兄,人各有命。这就是兄弟的命,兄弟也不想这样。
希望周兄能说话算话,给我家那个小崽子一个前程,莫让他为了我的事情受到连累。”
周斌来不及安慰钱德龙,立即吩咐着手下,道:“快灭火,快灭火!”
周斌带来的军士纷纷开始组织灭亡,在粮仓其他地方巡视的兵丁见到这里起火,也连忙赶来过来,众人见粮草失火,纷纷大叫不好,乱糟糟地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不过,粮草作为军事重地,历来都是重点防范火灾的,每个大粮仓的附近都放着好几个大水缸,以备不时之需。
看管粮仓的军士都是训练有素的,平日里也进行过灭火的训练,没过多久便将这里的火苗全都扑灭了。
大火被扑灭了,钱德龙心里的希望也完全都被扑灭了,他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准备迎接肃王的制裁。
周斌看着自己多年的老友沦落到这副田地,心里是又怜悯又生气,过了一会儿,才怒气冲冲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钱,你还真是糊涂啊!”
钱德龙知道自己免不了被朱桂处死的命运,此时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是坐在地上“呜呜”地哭泣。
见钱德龙哭了一会儿,周斌心里的怒气也渐渐消散了不少,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钱德龙的为人,这个人是那么的热爱功名利禄,断断不会干这种自毁前程的傻事。
这件事肯定是有人指使的,只要是能挖出指使钱德龙的人,打掉潜伏在肃国的巨大的硕鼠,那肃王说不定一时高兴还会饶过钱德龙一命。
想到这一点,出于报答当日的救命之恩的心里,周斌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地开口道:“钱兄,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赶紧跟我去见肃王。
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只要你能为肃王立下大功,他说不定还会饶你一命。”
钱德龙却是不以为然,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肃王执法严明,一定不会饶过我,而且我要是乱说话,我的家眷也没有办法保全。周兄,你不必再劝我了,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周斌见他这副不争气地样子,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时一脸怒容地说道:“钱兄,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聪明人,没想到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肃王执法严明是不假,但他那也是为了自己的基业,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益。
你要是能给他提供更大的利益,让他把想要害他的人给挖出来,他能不对你网开一面吗?
如果他不这么干的话,将来谁还愿意归顺他?那些与他为敌的人将会永远地与他为敌,不再有化敌为友的可能性,如此以来,他发展的道路上将会多出多少障碍。
肃王英明神武,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会想不明白呢?这种事关键还得看你自己,看你能给他提供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你懂了吗?”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钱德龙即便是个傻子也已经懂了,他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周斌说得也有道理,人活着,不就是图个利益吗?自己要是能给肃王提供更大的利益,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呢?
而李景隆的分量已经不轻了,要是把他咬出来,让肃王除掉自己的这个眼中钉,肃王说不定真的会从轻发落。
想到这里,钱德龙暗骂自己糊涂,为什么不早点想到这一点呢,要是早点想到了,就可以直接向肃王告发了,就不用来烧大军的粮草了,这样的话,自己的罪过可以轻很多。
眼见自己面前又有了一条生路,钱德龙心里瞬间升起了一丝希望,本来已经如死灰一般的脸色又瞬间恢复了不少生机,忙一脸渴求地看着周斌,道:“周兄,如果我能把幕后主谋说出来,你会在殿下跟前替我求情吗?”
周斌见钱德龙终于想通了,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以来对大家都有好处,周斌可以再立一个大功,钱德龙说不定也能将功赎罪免除自己的死刑,于是,便一把将钱德龙扶了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钱兄。
咱们兄弟谁跟谁啊,当年你也救过我的性命,若是你能将幕后主使说出来,在殿下跟前立下大功,我要是不拼了这条性命来保你,那我还是人吗?”
钱德龙了解周斌的为人,知道他这个人重情义,守承诺,见他答应了下来,心里也多少有了点底气,又向周斌抱了一拳,一脸感激地说道:“多谢周兄了。
若是今日我能大难不死,周兄便对我有再造之恩,将来周兄有什么吩咐请尽管去提,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斌拍了拍他的手,叹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你我兄弟就不要再说这些了,走吧。跟我去见肃王。”
钱德龙没有再多说话,“嗯”了一声,便跟着周斌进了甘州城,来到了朱桂的临时王宫里。
此时的朱桂正端坐在承运殿内等着他们到来,因为周斌来之前就已经派人向诗剑通报了消息,朱桂早已经知道了钱德龙所干的事情的始末,现在见钱德龙愿意转做污点证人,朱桂也乐得接受。
诚然,钱德龙干的事情杀了他也不为过,而且按照大明律就应该斩首示众,但是朱桂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钱德龙的背后肯定还有人指使,而敢指使他烧大军粮草的这个人在整个肃国估计除了李景隆也没有别人了。
一个钱德龙死不足惜,杀了他也没有什么用,若是能借这个机会把李景隆拉进来,拔出自己的这颗眼中钉,那对自己来说可算是血赚了。
当然,朱桂知道,以李景隆的身份,自己不可能杀了他,他也没有想着杀他,只要能将他挤走就心满意足了,而且,还可以借此向老朱提提条件,把自己最想要的王弼给换过来。
就在此时,在门口当值的德清弓着身走了进来,来到朱桂的跟前之后,忙作了一揖,道:“启禀殿下,指挥佥事周斌求见。”
朱桂知道正主终于来了,忙坐直身子,一脸郑重地传唤,道:“快传。”
“是,奴婢遵旨。”德清又向朱桂作了一揖,十分恭敬地说道,随后便弓着身缓缓地退出了殿外。
过不多时,周斌和钱德龙便在德清的指引之下来到了朱桂所在的承运殿,二人见到朱桂之后,二话不说,纳头便拜,道:“末将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桂虽然明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但是本着一贯端着让别人先开口的原则,他还是端坐在王座上,用威严的语气明知故问地说道:“你二人深夜来到寡人这里有何要事?”
此时,周斌向钱德龙递了一个眼色,钱德龙会意,立即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向朱桂磕头忏悔,道:“殿下,臣死罪啊,臣糊涂啊,求殿下开恩啊。”
朱桂对于这种贪官污吏没有任何同情心理,他之所以给钱德龙一个机会,是为了把李景隆给拉马来,完全是出于策略需要,因此,对钱德龙的态度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朱桂冷冷地看了钱德龙一眼,眼神中颇有不耐烦的神色,淡淡地说道:“你犯了什么死罪?还不从实招来!”
“是。臣一定从实招来。”事到如今,钱德龙也不再有任何隐瞒了,都到这个份上了,再隐瞒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就把他贪污军饷然后被李景隆抓住把柄,然后又被他逼着烧毁大军粮草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不过,钱德龙也不傻,他没有提朱允炆,他可不想让朱桂知道他一开始是为了向朱允炆表忠心才投靠李景隆的,只不过没想到后来被李景隆给耍了。
他把自己从头到尾装扮成了一个受李景隆胁迫的形象,除了一时贪欲贪污了点钱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是被李景隆逼着干的,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而且他也一直强调自己对肃王殿下是忠心耿耿,只不过,李景隆拿着全家老小的性命要挟他,他才不得不做出这种糊涂事。
朱桂两世为人,对钱德龙的这种小伎俩自然是洞若观火的,不过,生活不是电视剧,不是什么时候都要求真相大白的,只要对自己有利即可,真相是什么真的不重要。
朱桂只需要他的口供来搬到李景隆,至于他说的一些话是不是真的,朱桂才不关心。
见钱德龙几乎毫无保留地把李景隆给咬了出来,朱桂心里很是满意,嘴角微微一翘,勾起了一个弧度,淡淡地说道:“很好,你肯跟寡人说实话,这说明你对寡人还是很忠心的。
你放心吧,你提供的这个情报很有价值,寡人不会杀你,而且还会派人保护你和你的家眷,等将来把事情查清楚,将这个吃里扒外的曹国公给挤走之后,寡人会让你带着家眷去青海牧马放羊,让你们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这个条件怎么样?不算低吧?”
能保住自己的小命,钱德龙已经感觉到万幸了,什么东西能有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呢?命都没有了,荣华富贵就真的成了过眼云烟了。
经历过生死大劫的钱德龙此时也看开了,功名富贵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你得到他的时候,感觉他是那么的诱人,但是当你一旦因为这些东西即将失去生命的时候,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值一钱。
不管怎么样,能和自己的家人安安稳稳地了此残生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了,钱德龙没有再多说什么,忙跪在地上给朱桂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一脸感激地说道:“罪臣谢殿下隆恩,
罪臣一时糊涂,犯下了错事,给殿下的西征大业造成了损失。现在想起来,罪臣真的是百死莫赎,还望殿下恕罪。”
甘州城外的粮仓虽然起了大火,但好在周斌及时带人赶到,将大火扑灭,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对此次的西征大业没有多大的影响。
因此,朱桂心里也并不介意这件事,淡淡地一笑,道:“此事你不必再提了,反正火已经扑灭了。不是寡人看不起你们,就凭你们这点偷鸡摸狗的伎俩想要毁坏寡人的大业,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钱德龙在这个时候当然不敢顶嘴,忙跪在地上给朱桂磕头道:“是,是。殿下教训的是,都是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想要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殿下英明神武,西征大业一定会凯旋而归,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这几句马屁拍的朱桂是相当舒服,冷哼了一声,淡淡地笑道:“算你小子识相,等一会儿寡人会把李景隆召进来,你敢跟他当面对质吗?”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钱德龙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忙跪直身子,向朱桂抱了一拳,朗声说道:“当然敢。请殿下放心,罪臣这次一定要揭开李景隆的虚伪面纱,让殿下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面兽心。”
朱桂冷冷地一笑,道:“这就好。”现在万事俱备,只要这个钱德龙敢指认李景隆,朱桂就有办法挤走他。
于是,朱桂也不耽误时间,端坐在王座上,淡淡地传令道:“来人,传曹国公李景隆见驾。”
之前朱桂为了表示对李景隆和朝廷的尊重,只称呼他的职位,现在却把他的名字也叫了出来,足以见此时朱桂心里对他很有看法。
德清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耽误,忙弓着身子给朱桂行了一礼,道:“是,奴婢遵命。”
说罢,便缓缓地退了出去,去曹国公府找李景隆去了。
此时的李景隆正在府里闭门谢客,他作为曹国公,身为肃藩的首辅大臣,消息自然是十分灵通的,粮仓发生的事情瞒不过他的耳目,他早就知道了。
令他意外的是,那个钱德龙竟然如此没用,竟然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刚点了两把火就被人给抓住了,而且听说他现在已经跟着抓他的人去了肃王的宫殿。
这意味着什么李景隆心里很清楚,说明那个钱德龙内心已经动摇了,说不定会把他给咬出来。
说实话,李景隆这个人做事还是很细密的,他其实已经在粮仓外围安排了杀手,就等着钱德龙得手之后再把他杀了,给他弄一个畏罪自杀的名头。
这样以来,一切线索就断了,就不会有人能查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肃王那边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还没等钱德龙把事情办成就已经把人给抓了。
这一切的现象太过离奇了,背后的原因也肯定只有一个,那就是肃王肯定有自己的情报组织,而且说不定早就已经把他这个堂堂的曹国公给监视起来了。
一想到这里,李景隆就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阵的发凉,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肃王心机竟然如此之深,平日里见了自己都是客客气气地,人畜无害,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悄悄的监视自己,但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个人就很不简单。
自己将来跟他打交道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应对。
李景隆知道,钱德龙此次进宫,多半是会把自己给咬出来的,如果不出所料,肃王应该很快就会传他进宫见驾了,进宫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呢,这一点得好好想清楚。
正在李景隆思考期间,他的管家忽然敲门进来,走到他的身边,拱了拱手,道:“启禀大人。宫里来人了,说是肃王传您进宫见驾。”
虽然对此事早有预料,但是李景隆听到这话心里还是不由地一惊,毕竟他干的这些事往大了说是严重的违法违纪行为,真要是搞大了,估计也够他喝一壶的。
但是,李景隆并没有慌乱多长时间,他在干这件事情之前,已经将所有的情况,包括最坏的情况都给考虑进去了,今天的事情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反正就是到了肃王跟前抵死不认,肃王又不能对他用刑,此事最终还得是不了了之。
于是,李景隆整理了一下衣冠,强自镇定下自己起伏的内心,淡淡地说了一句,道:“知道了,你去回复来使,说本官这就更衣,随他进宫面见肃王。”
管家又向李景隆作了一揖,淡淡地说了一句,道:“是,小人知道了。”
随后,便缓缓地退了出去。
临时王宫承运殿里的沙漏还在不停地计算着时间,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大部分人已经安睡,但是朱桂的精神却依然抖擞,因为他要在今天干一件大事。
过不多久,负责当值的德清缓缓地走到朱桂的跟前,向他作了一揖,道:“启禀殿下,曹国公求见。”
朱桂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不由地泛起了一丝恶寒,虽然他忠于朝廷,虽然是各为其主,但是自己没有惹他,他却老是找自己的麻烦,这一点还是让朱桂很生气。
朱桂渐渐地已经开始理解朱棣靖难成功之后大肆地屠杀建文大臣的行为了,没招谁没惹谁,平白无故地受了他们那么多年的窝囊气,不杀了他们发泄愤怒才怪?
人活这一辈子不都是为自己活的吗?有仇不报,不得把自己给憋屈死了?
朱桂冷着脸,没有任何感情地说了一句,道:“传。”
“是,奴婢遵命。”德清跟随了朱桂很久,对他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单单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这次是动了真怒,因此不敢多说话,忙向朱桂作了一揖,然后缓缓地退了出去,宣李景隆觐见去了。
过了片刻,李景隆在德清的指引之下来到了承运殿的大殿,见到朱桂之后,他不敢均礼,忙跪倒在地上,给朱桂行了一个大礼,道:“臣李景隆叩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桂这次没有让他平身,更不会给他赐座,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呢,还会让你舒舒服服地坐在那?老老实实地跪着吧,冷哼了一声,指了指李景隆身边的钱德龙,没有任何表情地说道:“曹国公,你可认识这个人?”
李景隆扭头看了一眼钱德龙,见钱德龙正在对他怒目而视,很明显是对自己坑了他的这件事耿耿于怀,看了自己所料不错了,这个钱德龙已经被肃王策反了,现在要回过身来咬自己一口了。
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李景隆心里不由地暗骂了一句,但是,骂归骂,现在朱桂在问他的话,他也必须得回答。
身为肃藩的首辅大臣,肃藩的大小官员李景隆基本上都认识,尤其是五品千户,这在藩国已经算是高级干部了,李景隆若是说他自己不认识钱德龙,那才叫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李景隆定了定心神,白了钱德龙一眼,然后向朱桂作了一揖,淡淡地说道:“回殿下,臣当然认识此人,此人乃是千户钱德龙,不知道殿下为什么要问臣这个问题,到底是出了何事?”
朱桂看着他这一副装傻充楞的样子,心里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出了何事?我大军的粮草被烧了,这么大的事曹国公不会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