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七年九月二十,苏州吴县这样一座一座平淡无奇的小城,如今却已惊人的速度在变化着。
河道里的淤泥被挖掘出来,成为肥料或是一块块砖头,而那些砖头又被送到吴县各个地方。
吴县的县城,原本不过一丈多高,而自从齐杉入主县城之后,便开始加高加固城墙,如今,这吴县的城墙已经被加高到了四丈多高,皆是以青砖配合水泥堆砌而成,即使是火炮这样的利器,也难以短时间内就打开缺口。
在吴县之中,街道上的垃圾等被一扫而空,然后,以青砖铺就,旁边的下水道也修建起来,以水泥粉饰,然后上面铺设青石板,形成阴沟。
在齐杉和陆永年制定的法令的作用下,昔日脏乱不堪、散发着恶臭的街道,以一种新的面目出现在吴县百姓的眼前。
而在吴县中,几个大作坊也被建了起来,这是生产肥皂的作坊,如今,第一批肥皂已经开始在吴县售卖。
而为了提升销路,齐杉将后世一些简单的推销技术加以推广,所以,当第一日过后,前去各大店铺购买的人群络绎不绝。而随着这些人群的现身推广,肥皂的神奇作用又进一步得到传播,使得购买的人群更多。
李振看着作坊内忙忙碌碌的工人,感到格外的高兴。一担担豆油被送出去,有的送到齐杉的军营,有的送到清理河道、修建沟渠的工人伙房之中,还有的送到其他作坊之中,被制成肥皂。
当初齐杉收购的大豆,转手已经全数被李振等几个油商吃下,齐杉借机也赚了一笔,齐杉当初这么做,便是考虑到了肥皂一旦被研制出来,大豆这种原料必定水涨船高,当时并未考虑到会交给这些商人。而后,肥皂的配方交给这些商人,齐杉自然要将手中的大豆出手。
建立工商署,齐杉便顺势将大豆也纳入了粮食平价的范畴。而李振等人,也没有什么怨言。实在是这出去的一桶桶豆油,都意味着利润。
而在工商署的主持下,这肥皂和水泥的生产也得到了监控。
国家资本主义初步建立起来,虽说如今的齐杉并未称王,但是齐杉却实际控制着吴县。这肥皂,齐杉同样注入了资金,可以说,这肥皂的一部分是属于齐杉的,这便是国家资本主义的雏形,官府控股、主导生产或者官府监督,而齐杉两样皆有。
而在地方上,也洋溢着勃勃生机,老百姓也都充满了干劲。有了土地,齐杉又以假贷的形式,以极低的利息将农具、耕牛租借出去。而农具的生产又以工商署作为主导,在工商署的安排下,吴县的各大商号参与其中,以流水线的方式生产,各大商号也因此获利颇丰。
在基层官吏的主导下,吴县全县不过五日,已经基本完成冬小麦的播种。而这些官吏,在齐杉的要求下,亲下农田,齐杉还给这些官吏每人配发一亩农田,作为模范田,这一亩的模范田将由官吏及其直系亲属亲自耕种,在众多父老面前,作为示范作用,其俸禄也与这一亩的模范田的收成挂钩。
为了提升农业的水平,齐杉费劲了心思,得益于印刷技术的进步,齐杉将一些农业书籍大量印刷,每名官吏人手一本。
比如北朝时期贾思勰的《齐民要术》,元代的《农桑辑要》,还有万历年间徐光启的《农政全书》,原本《农政全书》这本书,属于那种有钱买的,看得懂的士大夫不需要用,而需要的农民却是既没钱买,也不识字,所以传播的范围很狭小。
而齐杉知道后,当即指示大量印刷,为设置在基层的甲长、保长、里长配置。
原本这些职务都是由那些乡绅担任,但齐杉毫不犹豫就将这些权力收上来,安排一些穷苦而又识字的人去担任。
并且齐杉还设置了赏格,谁家要是有什么种田的技巧,只要证明确实有效,贡献出来,将获得一笔不菲的赏金。
这些事情齐杉都以法令的形式,在吴县推行,而为了使老百姓熟知这些法令,齐杉便派遣官吏反复宣讲。
这些有很多都是齐杉参考自己记忆中的秦汉知识和后世一些制度,再结合当地的情况,和陆永年这些人反复商讨出来的。
可以说,齐杉目前权力的触手,已经深入到了基层。齐杉也因此建立了广泛的群众基础。
而在军营之中,齐杉也将一些俘虏的一些明朝的军官和士兵编入其中,比如当初攻打县城俘虏的那个百户长及其手下一些亲信,又比如袭击马场那些护卫。
那些护卫,当中还有不少人熟悉马术,齐杉当即让这些人担任教官,负责训练其他士兵。而那些俘虏来的马夫,齐杉仍旧让他们照顾马匹,并且开出了和洪修文一样的银钱,原本这些人的银钱会被管事等人私扣,但在齐杉这里却不存在这种情况。
而每日县衙中午,陆永年则带着一批官吏和军官,以《九章算术》为教材,学习数学。这些官吏和军官,回去之后,又会将这些传播给他们的属下。
吴县的一切都在齐杉的意志下而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
入夜,吴江县刘家村一片漆黑。油这个物什,一般的家庭是用不起的。所以,天黑之后,大都进入梦乡之中。
而其中的朱云山家,也是如此,朱云山今年四十多岁了,有三个孩子,老大已经二十多岁了,而最小的也已经十岁了。
朱云山转辗反侧,最后索性坐了起来,拿起那杆烟斗,抽着用杨树叶卷的烟卷,这年月,一般家庭根本种不起烟叶,朱云山也不例外。
烟雾缭绕,朱云山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每一口中间都要间隔好长时间,那双眼睛透露着疲惫,没有一丝神采。
而此时朱云山的老婆陈氏也醒了过来,看到坐在床头的朱云山,道:“当家的,这么晚了,咋不睡觉?”
朱云山抽了一口,道:“睡不着啊!今天下午刘财主来找我,要我将其他九户的赋税交了。”
这亦是明末基层弊政之一,无穷无尽的横征暴敛,迫使农民大批逃亡,而地方官员为了政绩,足额缴纳赋税,便采取一户逃则令九户分赔,九户逃则一户独承的策略。
“啥?其他九户?那九户人不是早就逃荒去了吗?凭啥要咱替他们交税?”
“唉,谁说不是呢?”朱云山叹了一口气,道:“可那刘财主说了,要是不交,他就要禀告官府,将咱们一家都要锁拿下狱呀!”
“当家的,要么咱们也逃荒去吧?”
朱云山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朱云山叹道:“逃荒?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陈氏也是一时语塞。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孩他娘,去看看是谁?”
“当家的,是叔叔来了。”陈氏打开院门,看了来人一眼,冲着里面喊道。
“来,进屋。”
门外男子拱手道:“多谢嫂子。”
朱云山也不笨,知道这个时辰自己这个兄弟来,一定有事情要说,当即道:“兄弟,这么晚了,你到哥哥这儿有什么事情吗?”
见朱云山开门见山的问到,朱云聪也不藏着掖着,道:“大哥,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好去处,今晚特来和大哥说一声,看看大哥有没有要去的意思?”
“好去处?”朱云山和陈氏相视一眼。
“对,这个地方就是吴县。”
陈氏急忙摆了摆手,道:“可不敢去。兄弟,你这让咱们去,可不是害我们吗?”
朱云山默不作声,只是一口一口的抽着杨树叶儿,朱云聪却是急了,道:“嫂子,咋不能去,做兄弟怎么能害你们?”
陈氏道:“那刘财主可都说了,占据吴县的可都是贼寇,见人就杀,见财就抢,看见女人就直接抢回去。你说,这个去处哪里是个好去处,你要我们去,这不是害我们吗?”
“嫂子,这占据吴县的可不是什么贼寇,那是义军,可都是大好人呐!”
“嫂子,那刘财主的话能信?这义军打进县城,的确是杀了不少人,可杀得都是贪官污吏和平日里欺压百姓的乡绅恶霸,那些人的罪状,人家义军可都一条条贴了出来了。”
“再说了,刘财主说那些话,不过是义军杀的人就是刘财主那一类罢了,这刘财主能有好话说?”
陈氏、朱云山双双沉默,只不过眼中已有动摇之色。
朱云聪趁热打铁:“大哥,嫂子,我告诉你们,那吴县可好着呢!我听人说,那吴县的义军把田都分给老百姓,还把牛和农具赊给老百姓,还说没钱的可以等收了小麦之后偿还。而且,种义军的田,只要三成地租,都是上田。”
“三成地租?”这句话即便是先前一言不发的朱云山也有些动容,这刘财主家的上田,如果要种的话,可是八成地租。中间足足有五成的差额呢!
“这还不止呢,那吴县的义军还分派官吏,到地方上指导农事生产。”
“啥?那些保长,里长还下地?”朱云山颇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中,这刘财主担任保长以来,可就没见他到过田里过,整天就手里拿着一本书,念着“之乎者也”。
“我听说呀,那些甲长、保长、里长手里都有义军的头领派发的农书,那义军的头领,别人说呀,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给咱们老百姓伸张正义,主持公道来的,这书就是天书,有用着呢!”
朱云山,还有最后一丝疑虑,道:“兄弟呀,这吴县的义军这么好,对咱们外乡人也能这么好?”
“昨天啊,我听从吴县来的人说,这义军又颁发了布告,说天下的穷苦百姓都是一家人,应该互帮互助,现在他们需要人清理河道,开挖渠道,只要有人愿意参与,就管饭,而且到了明年春耕,就分田,发农具,耕牛就可以租借,还说,有人要是种田种的好的,还给赏银呢!”
“大哥,眼下这大侄子都二十好几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若是寻着个机会,参加义军,我可听说,这义军的待遇好着呢,一月有一两银钱,若是立了功,还有赏赐。到时,咱大郎这婚事不就解决了吗?”
“大哥,你说咋样?”
朱云山思虑良久,最后重重的吐了一口烟雾,道:“孩他娘,去把孩子叫起来,咱们今夜就走。”
“哎,好,大哥,我现在就去安排。”朱云聪露出憨厚的笑容,只要再劝几个人去吴县,这编制可就转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