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武脸色发白,昏迷在床上,浑身上下缠满了纱布,齐杉背负双手,屋中还有不少人站在一旁,张定方、张定湖、陆永年……
在这个房间里,骤然站着这么多人,也显得有些狭小。但整个屋子,却是静悄悄的一片,只听见人喘气儿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床边那个郎中冯成身上,齐杉脸上看似平淡,背后那一双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
齐杉深深知道,这个时候,谁都可以乱,唯独自己不能乱。
郎中从床边站起来,微微摇头,道:“大帅,恕我无能为力,张将军这伤……”
“还是尽快准备后事吧!”
张定湖听到这话,眼眶瞬间红了,一把揪着冯成的衣领道:“我五哥怎么可能会死?一定是你这老头儿没好好治。
告诉你,你要是治不好我五哥,我就让你去给我五哥陪葬。”
“张定湖,闹够了没有?”
齐杉骤然发话,让张定湖有些措手不及,张定湖道:“上位,这老头儿没给我五哥……”
“这儿是你撒泼打滚的地方吗?你五哥还在床上躺着呢!再闹,你就给我出去。”
看着张定湖沉默下来,齐杉没有再去管他,对冯成道:“大夫,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先前张定湖一番话着实让这个老头吓得不轻,此刻,面对齐杉的问题,冯成苦着脸道:“大帅,不是老朽不卖力气,实在是老朽医术浅薄,无能为力呀!”
冯成这句话出口之后,整个屋子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寂静,这份寂静似乎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冯成额头上也是冷汗直流,先前张定湖虽然遭到齐杉的斥责,但他所言,未必就是虚言。
“万一大帅真的迁怒自己,这条小命可就算交代在这里了。”
冯成越想,头上冷汗越冒越多。
就在此时,纪益明拱手道:“上位,在下知道有一人也许可以治好定武。”
无数人都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纪益明,齐杉道:“快说,谁可以救定武?”
“苏州城神医薛泰。”
“是他?”
冯成此刻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即附和道:“启禀大帅,据说薛泰有一秘术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对外从不示人。”
“而且薛泰更是立下规矩,不是知根知底之人,绝不动用此类秘术。”
冯成话一出口,屋中的众人明白,这想要把张定武从鬼门关拉回来,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单单一条,薛泰在苏州城中,官府之下,而自己等人干的事情天然与官府敌对,这官府是绝不会放任自己这些人大摇大摆出入苏州城的。
即便是出入的了苏州城,这薛泰也不会来帮自己这些人。官府治下的良民,私通匪寇,薛泰不会蠢到如此地步,自断自己的后路。
而即便是可以将薛泰从苏州城绑来,这薛泰能不能救张定武还在两可之间。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张定武的伤势已经颇为严重,多耽误一点时间,张定武能从鬼门关回来的希望就少一分。
自己要将薛泰从苏州城绑回来,这时间上是决不允许的。
这随便一件,实行起来都是难上加难。故而,此刻,屋中再度陷入沉寂之中。
齐杉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道:“黄武,备车。”
黄武当即下去安排,陆永年道:“上位,这……”
齐杉摆了摆手,道:“陆先生,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我决定带着定武亲自去苏州城走一趟。”
“什么?上位,你要亲自去?”陆永年满脸焦急。
齐杉如今是吴县义军的头领,官府如今是做梦都想着如何铲除吴县这支义军。洪修文对吴县这支义军更是恨之入骨。
先是夜袭马场,之后苏州卫守军全军覆没。在这两件事情,洪修文明年升迁已经是化为泡影,如今,能否保住苏州知府这个位置还得看命。
这一点,不光陆永年,齐杉也是十分清楚明白的,。
齐杉解释道:“先生,苏州城的情况我最为熟悉,由我去最合适。”
“这不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上位,如今你是六千余名将士的主帅,是六万吴县父老的期望……”
张定方道:“上位,陆先生说得对,你不能去。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只能怪定武他命不好,当日,咱们兄弟跟你做这一番事业,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只是,没想到定武他这么快……”
齐杉目光灼灼的盯着众人,道:“我是张定武的兄弟,我们九人曾经歃血盟誓,义结金兰。今日,吴县能有这般局面,他同样有一份功劳。”
“此去苏州城,只为求薛神医救定武,并非行军打仗,乃是智取,先生不必忧心。”
“还有,自起义以来,这知道吴县义军的头领曾经是苏州花满楼的一介小厮,人数并不多。此去,我再乔装易容一番,断不会有人发现。”
庄鸿道:“既然上位执意要去,请带上我吧。”
张定方看到齐杉我意已决的目光,便知道已经改变不了齐杉的决定,道:“上位,我是定武他哥哥,也请带上我吧。”
“带上我吧。”
“对,带上我吧。”
屋中众人纷纷上前,纷纷请缨。
“这又不是请客吃席,一个个上赶着干什么?这一次,就纪大哥一个人,其余一个都不带。”
主持吴县这么长时间,齐杉的气势也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此刻,骤然发怒,也着实让众人不敢出声。
“上位,车备好了。”
“即刻启程,奔赴苏州城!”
……
艳阳高照,此刻已是中午时分。如今苏州虽已十月,仍有几分酷热。
纪益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鞭子在马身上一甩,而齐杉此刻抱着脸色惨白的张定武。
从昨天晚上决定寻找薛泰救治,齐杉片刻不停。纪益明也已经赶了一夜的马车,而齐杉,也是一夜未眠,都在照顾张定武。
“上位,额不,小杉。”看到齐杉的眼神,纪益明立即改口。这件事情,齐杉已经交代过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纪益明和齐杉二人便以舅侄相称。
“小杉,到了苏州城咋办呐?”纪益明赶着马车问道。
“自从多了你们,这苏州城如今是盘查极严,这第一道关口--城门可就不好过呀!”
“你这不是拿肥肉往狗嘴里送吗?”
齐杉道:“别怕,到了那儿,其他别管,你哭就对了!平时怎么骂官军,就怎么骂义军。”
纪益明苦着脸道:“我知道,可我这心里怕的厉害。”
齐杉知道纪益明心里抖得厉害,出言安抚道:“怕啥?是阎王爷还是小鬼,见了才知道。”
……
“你们俩干什么的?这是你们停车的地方吗?”城门口的一名兵士将齐杉和纪益明二人拦住。
纪益明急忙拱手道:“哎,兵爷,救命啊!”
“我儿子听说官军粮食被贼寇给劫了,便亲自押着满满一大车粮食给各位并与我送去,被贼寇给打伤了,今天赶到城里来,求郎中救命。”
“什么?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知府公子今日回城,赶快把车挪开,耽误了知府公子进城,你担待的起吗?”
“担待不起,担待不起。”齐杉连声道歉,手伸进兜里,将几两银子揣到兵士手里,道:“各位兵爷,知道你们不容易,行个方便,这点钱就权当给诸位付点茶钱了。”
“兵爷,你看看这人。”齐杉领着那名兵士走到马车旁,那名兵士便看到张定武发白的脸色,昏迷不醒。
“再等等吧,等公子进了城,我就让你们进城。”收了齐杉的银子,兵士不复之前恶语,但态度依旧坚决。
齐杉道:“兵爷,这不能等,你看看这人,再等一会儿,这人可就硬了。”
“等等吧。”
齐杉见到如此情况,暗中踢了一脚纪益明。
纪益明当即趴在马车上,哭嚎起来:“儿啊,你可不能死啊!官府要是不救你,可就没人救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