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宜揉了揉眉心,低声问道:
“阿姐说的那个人,就是之前在我面前提起过的清晏仙君吧。”
“啊,是他。”
提起斐清晏,明季脸上陡然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态来。
明宜看着这样的姐姐,心中除了不忍,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痛恨,只是这痛恨,是冲着斐清晏,冲着没能及时制止明季的自己去的。
她拉住明季的手,一字一句,决绝而认真:
“阿姐,你不能喜欢他。你不能喜欢乾元派的任何一个人。”
“理由呢?”
明季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几分不祥的意味。
“阿姐,你从前不是总追着父王问,娘亲是怎么死的吗?”
“你什么意思?”
明季心一沉,隐隐猜到了什么。
明宜怜悯地看着她:“阿姐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九尾狐一脉得天地之钟爱,天赋异禀实力强悍,与之相对的,他们的妖丹妖身都是修仙界首屈一指的顶级材料,可炼器亦可炼丹,觊觎之人无数。
当年,妖后在一次外出寻药途中,遇上了乾元派出来的几位修士,大战一场,终是不敌,自碎妖丹而陨。
听明宜恨声将当年旧事娓娓道来,明季面色惨白如纸,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没入草地,消失无踪。
明宜眼眶亦是微红,上前一步,言辞恳切道:“阿姐,跟我回去吧。”
明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明宜见此,面若寒霜,忍不住露出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怒意来:
“阿姐,难道你明知道娘亲是死在乾元派之人手上,还坚持要与那斐清晏在一起吗?”
“不!”明季下意识地反驳道:“不是的,我……”
深吸一口气,她勉强冷静下来,低声道:“明宜,你知道我不会的。”
明宜道:“那就跟我回去。”
明季一口应下:“可以。”
闭了闭眼,她又道:“我会跟你回去,但不是现在。”
“阿姐想做什么?”
明宜是她的亲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声音虽轻,却掩不住她话语中的狠厉:“出来一趟,总要带点什么回去祭奠娘亲吧?”
明宜自然是反对的,而且很坚决。
但明季比她更坚决: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明宜到底拗不过她,约定好之后在山下小镇会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明季静默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山林中,良久,她转身,却见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片刻后,明季率先打破寂静:
“你都听见了?”
斐清晏:“……是。”
“那好。”明季淡淡颔首,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明媚欢喜,宛如一团骤然熄灭的火焰,只余一地灰烬和淡淡的冷意:
“这段日子给仙君添了不少麻烦,明季十分过意不去,所造成的损失,回妖族后自会如数奉还。至于过往之事,还请清晏仙君给个面子,尽数忘了吧。”
“对了。”她想到什么,右手在左腕上一抹而过,褪下紫镯向着斐清晏抛去:“这东西,也不必了。”
斐清晏没有接,任由明季灵力撤去,紫镯径直落到草地上。
“你要走?”
斐清晏虚虚往前一踏,便越过十数米的距离,瞬间站在了她的身前。
“你要走。”
从疑问转为陈述。
明季垂了眸,视线虚虚地落在那枚紫镯上,口中淡淡问道:“是又如何?”
“我不许。”
手腕被拉住,琥珀色的眼眸执拗地凝视着她,清润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何必呢?”
明季淡淡一笑,拨开他的手,再看向他时目光已然冷淡:“斐清晏,我承认我之前喜欢你,但你也从未给过我明确答复。你在顾虑什么,我一清二楚,只是从前不愿意说穿罢了。”
“说到底,你始终芥蒂着我的妖族身份,我们之间,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刻意咬重了妖族和一厢情愿几个字,终于将横隔在两人之间一直默而不宣的面纱彻底撕破,露出了底下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她的杀母之仇,他的种族之别。
一个懵懂浑噩的想靠近,一个清醒沉沦的想远离。
这样的状态一日不打破,她的任务进度便一日不会再往前。
明季要做的,就是寻这样一个契机,让斐清晏彻彻底底,爱上她。
“我没,我只是……”
斐清晏张了张口,欲要解释,却说不出话来。
解释什么呢?
到底,是有顾虑的。
她妖族公主的身份,她敢爱敢恨的性子,让他想靠近,却又心存顾虑,以至于一直踟蹰不前,直至今日。
他唯一知道的,只是:“我不会让你走。”
言辞坚定,不容置喙。
微凉的指尖点在眉心,灵光一闪而过,明季眼前一黑,骤然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清灵峰上。
腕上,紫镯灼灼生辉,身边只有一个端着杯子殷勤凑上来的甘范仁:
“老大你醒了。口渴吗?要喝杯水吗?”
为什么明季出去和明宜见面,最后是昏迷着被师父抱回来的,中间发生了什么吗?
他心中颇为好奇,但见斐清晏神色有异,不敢贸然询问,只能试着从明季处打探一二了。
明季掀被下床,冷声道:“谢谢,不必了。”
说罢,推开他,直奔殿外而去。
身后的甘范仁:哦豁,又是一个不对劲的。
不出意外,清灵峰上的禁制被改掉了。
绯红色的妖力在淡金色的禁制上晕开朵朵恍若烟花般的璀璨印痕,而后消失无踪,夜空之下,淡金色的禁制始终不为所动地矗立在那里,没有丝毫碎裂的迹象。
凭明季的资质和天赋,不客气地说,先修炼个千八百年再考虑强行越狱吧。
“斐!清!晏!”
她怒而回转,直奔正殿而去,见了人,第一句便是冰冷的质问:
“你这样,有意思吗?!”
斐清晏不言,只是默默地将桌上的玉兰糕推给了她。
那是她最喜欢的,也是他做得最好的一个。
明季拿起一块,指尖微微用力,玉白的糕点四分五裂,纷纷落回了盘中,她轻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