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呢,曹源已经踏入了书房之中。
“源儿!非从军不可焉?”心有不甘的曹操当即问道。
看着曹操眉头深皱的样子,曹源的心突然一揪——那模样,像极了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面对着叛逆的儿子,想怒又舍不得发怒的样子。
“怜子如何不丈夫?”
一代枭雄竟然为了自己露出如此之态,只一瞬间,曹源便想答应曹操从文,管他什么“枪在手,跟我走!”
只是,身为工科男的曹源,理智终究还是战胜了亲情的感性。
只见曹源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对着曹操微微一礼,缓缓说道:“伯父容禀:侄儿深思伯父之心,乃知伯父强令侄儿从文臣之意,乃为我曹氏百年之荣衰。本应景从伯父之计议,然侄儿心中亦有所思,今试谏之,还请伯父允准。”
“哦?”曹操闻言又是一惊,原以为曹源从军,只是少年人的叛逆,只是男儿对热血的原始渴望,其并不清楚自己的深意。却不想面前的少年居然自称知晓自己的想法,这可又是一个惊喜啊!
“吾之深意为何哉?”曹操眼睛微眯地问道。
曹源微微颔首回道:“禀伯父:侄儿自问,虽有小才,却相去伯父手下至荀彧、郭嘉、程昱等人甚远也,伯父垂青于侄儿,定侄儿功曹之任,其中曹之姓氏功不可没。”
不待曹操回应,曹源随即继续说道:“然,侄儿已然表示愿从军而非从政,并在三月间积极准备,伯父不可不知也,却仍旧以功曹相任,更以兵凶战危为由阻侄儿从军之路,然曹姓之中从军者不知几何也,故,侄儿大胆猜测伯父此举必有深意。”
“然其深意为何,侄儿也是在宴席之后才想到。”曹源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侄儿细细一看,我曹家宗室之人者,有诸多武将者,却独独没有一人在文官之属。不仅如此,文官之内,坐于殿之前者,如荀彧、郭嘉等人皆为颍川之人也!”
“也便是说,对于大计方针,可为伯父建言者竟多为一地之士族也,此固然可令伯父麾下其乐融融,劲往一处,然长此以往,待伯父事业地盘不断扩大,则颍川之系恐有尾大不掉之祸也,故此,伯父急急将我调入文臣者,欲以小子制衡者也!”曹源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猜想,随即看向了曹操,似乎在等待着曹操的评判。
曹操听了曹源的回答,心中再度感叹,原以为是个人才,却不想是个天才!心思细腻,观察入微,从些许蛛丝马迹就将自己的想法给猜了个七七八八,怎能不叫曹操刮目相看而又爱之深切。
没错,之所以曹源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对曹老板想法的猜测的过程一五一十地交代,为的不仅仅是显露自己猜到了曹操的想法,更重要的是在显露的同时还不能遭到曹老板的怀疑,若是让曹老板以为自己是被人教唆来的,那就全完了。
好在,如今看来,曹大老板显然对自己的说法很满意。
“既已知之,何故拒之焉?”曹老板继续问道。
“不敢欺瞒伯父,侄儿虽明白伯父之深意,然窃以为,此事有三不可,故不愿从之也!”曹源双手抱拳道。
“哦?”曹老板的兴趣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问道:“说来听听!”
“唯!”曹源答应道。
“其一,侄儿曾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未之有也!然,吾曹氏之根本、泉源为何哉?私以为乃是手中军权者也!军权在手,便是有千种计谋,万般算计,吾族之基本盘不会动摇;军权若失,便是侄儿是文臣之首,亦不过待宰之鱼肉耳。”
“侄儿身为曹氏二代中第一个出仕之人,不去稳固吾族之根本,而去攀附枝叶之属,此一不可也!”曹源稍稍停顿,看向曹老板。
只见曹老板眉头微皱,显然是在思考自己说的话语。
随即曹源继续说道:“其二者,乃是如今伯父之形势不许也。伯父如今雄踞兖州,南占徐州一郡之地,又败吕布之乱,可谓烈火烹油之势也。然私以为,越是功成之际,越需谨慎对待。况我军仍处四战之地,身边袁术、袁绍等诸侯之实力,皆过吾也。”
“当此时者,吾等应团结一切可团结之力量,万万不可与麾下重要集团——颍川系有所嫌隙也!若以侄儿为功曹之从事,以荀彧、郭嘉等人之智,即便一时不察,也很快会明白伯父之用意,如此颍川系必生龃龉也。得之少,而失之多,此为二不可也!”
曹源又顿了顿,偷眼瞟向曹操。
“继续。”曹操冷冷的声音传来,吓得曹源一机灵。
随即曹源继续说道:“其三者,伯父乃主公也,则吾族即或为公室之人,应为臣子争端之裁判而不应自己下场与臣子相斗也,若是以侄儿为文臣制约颍川诸人,无异于将吾曹族立于颍川诸人乃至大士族之对立面也!”
“如此一来,两相争斗,相怨必积聚也,且争则必有胜负,而吾胜也无益,所伤者仍是我曹家利益;若有一日败者,则我曹家江山恐将不保,而全族性命或亦不保也!故,颍川系需要限制,然为此事之人,不可为我曹氏一族之人,至少不可为嫡系显要之人也!”
“主公者,不应与臣子争,而应与臣子判,故,侄儿不可下场,此为三不可也!”曹源一气儿将心中所想全数倒出,随后肃立在了一旁。
曹操看了曹源一眼,见曹源似乎已经说完,随即低下头陷入自己的思索之中,而书房一下子陷入了无边的寂静之中,只有曹操的手指轻轻扣动着案几的声音萦绕耳旁,“哒哒”的声响,一一敲打在曹源的心头。
良久,曹操终于抬起头,却仍旧没有给曹源一个说法,反而对曹源问道:“若是吾族不为,何人可制之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