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赵高连忙拍马：“陛下把自己看得忒小了！当年舜帝南巡，在田野中遇到老叟，老叟做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而今君平定六王，普天之下，安有不承君德泽之民？依臣之见，君不是功比三皇五帝，而是功盖三皇五帝！”

嬴政虽明知赵高是在逢迎，却也有些得意：“若说功盖帝喾、颛顼、唐尧、虞舜，寡人受之无愧，却未必盖得了轩辕黄帝。而今天下大定，若是因袭秦王之称，如何让后世人铭记寡人的伟业？”

丞相王绾道：“陛下兴仁义之师，诛戮六国残贼，从此海内成为郡县，法令也得以一统，此事是古至今未曾有过的，非五帝能比。古有天皇、地皇、泰皇，其中属泰皇最为尊贵，故臣冒死‘泰皇’尊号于君。”

御史大夫冯劫跟着开口：“此外，古有‘帝’之尊号，五帝与古天帝名帝俊，均是先例。依臣愚见，泰皇与帝，均不能体现陛下的丰功伟业，陛下应称泰皇帝。”

嬴政沉思半晌，有了决断：“把‘泰’字去掉，从今就称寡人为皇帝。”

李斯道：“陛下既首创皇帝之称，‘寡人’二字，也该换一换，以和东周诸侯做出区分。以臣之见，陛下可自称为‘朕’。”

嬴政欣然道：“不妨改得更加彻底，‘命’称为‘制’，‘令’称为‘诏’。”

群臣一齐歌颂，声如雷鸣：“恭喜陛下称皇帝！”

“可笑腐儒心心念念的圣主不在三代，而在眼前！”

“德兼三皇，功过五帝！称皇帝最佳！”

嬴政对韩终极是敬佩，见韩终不发一语，开口问韩终：“师尊意下如何？”

韩终语出惊人：“皇帝固然是壮举，但若是你听为师所言，不妨称人皇！”

嬴政却有些不满：“人皇，古便有之，岂如皇帝一般为朕首创？”

韩终道：“嬴政，你想要的，是自己一人为皇帝，后世子孙享国祚，却拜皇天后土，以天子为名？还是作为人族之首，不拜天，不拜地，堂堂正正与皇天后土并驾齐驱？”

嬴政一愣，道：“祭拜皇天后土，自周朝便是如此了，天地交泰，乃有万物生发，祭拜天地却又有何不妥？”

韩终道：“你知天地生万物，可知人为何得以统万物为灵长否？”

嬴政虚心求教：“请师尊解惑！”

韩终道：“我且问你，人族从何而来？”

嬴政道：“乃是女娲圣人所造。”

韩终道：“《天问》言：‘女娲有体，孰制匠之’，你可解其意？”

嬴政答：“女娲也是有身体的，是谁创造了她？意指女娲以自身形象造人，那她的自身形象何来？”

韩终点头：“正是如此。人族虽是女娲圣人所造，但人身法天象地，脊骨二十四节应二十四气，肺应金宫，肝应木宫，肾应水宫，心应火宫，脾应土宫。一身之间，阴阳齐备，五行俱全，正是女娲娘娘采天地之半而成。”

李斯、王绾、冯劫面面相觑，均觉韩终正在带自己进入前所未有的妙境！

嬴政沉吟：“如此说来，人其实本就该与天地并驾齐驱？”

韩终颇为赞许：“太清圣人《道德经》有言：‘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故巫族妖族，亦做人形。既为人形，方可夺天地之机，握造化之奇，从而下士延年益寿，中士羽化登仙，士悟道返真。”

嬴政何等聪明，立刻开窍：“便是女娲娘娘造人以前，便有了人道，弟子所言对否？”

韩终欣然：“天道、地道、人道，归根结底，都是大道所出。便是圣人，亦不知大道之名，强名为道。天地运用大道而下往来，乃成天地二道。天道以乾为体，阳为用；地道以坤为体，阴为用。乾阳主升，坤阴主降，一升一降，何以天地交合，万物生长？故既有天道地道，便自然有阴阳各半之人道。三道本无高下之分，只是得道者强弱各异。”

李斯、王绾、冯劫虽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但所言却极合道理，他们此时目瞪口呆之余，也都隐隐渐入佳境。

嬴政道：“弟子尚有一事不解。天地人三道并无高下，何以周朝八百年，均拜皇天后土？”

韩终道：“此事话长。古之时，巫掌地，妖掌天，地有十二祖巫，天有帝俊太一，人有燧人、有巢，三方本是平等，无份高下。后来巫妖大战，你可有耳闻？”

嬴政道：“弟子知道。因巫妖两族积怨素久，适逢十日齐出，大巫女丑，求雨不成，反为金乌所杀；而后夸父逐日而死，大巫夷羿射下九日，又斩九婴、巴蛇，解民之倒悬。从此巫妖两族展开决战，最终太一头顶东皇钟，帝俊摆下周天星斗大阵，与九大祖巫同归于尽。”

韩终道：“依你之见，巫妖二族，待人如何？”

嬴政答：“楚辞有颂东皇太一之篇，想来妖族更好吧？”

韩终厉声反驳：“巫妖大战进入白热化时，巫族奴役人族，作为炮灰前驱，去当妖族的铁蹄。妖族则想要炼化人族为屠巫剑，本与巫妖无涉的人族，便这样称为他们的牺牲品！”

嬴政惊道：“可是妖族大圣伏羲，也是我人族三皇之首啊！”

韩终道：“妖族大圣伏羲怜人族为女娲所造，又碍于自己身属妖族，不便庇护人族，故请镇元子以五庄观保护人族。而今幸存的人族，莫不是这一支被庇护的余脉。巫妖战后，伏羲也因此继燧人氏而为帝，为我人族共祖。”

嬴政道：“也就是说，祖巫与帝俊太一同归于尽后的那段时间，我人族是天地主角？无怪三皇五帝，功绩彪炳！”

韩终道：“正是！帝俊太一身死后，三界共主的昊天帝位置，便空了出来。于是三清推举鸿钧童子张百忍，担任昊天帝，即今之玉皇大天尊玄穹高帝也。”

嬴政道：“如此说来，周朝拜的昊天，就是他？”

韩终道：“然也。巫妖之战，天庭损失惨重，以至玉皇大帝继帝俊而称昊天帝时，竟无可用之人。此时阐教十二金仙犯了杀劫，故玉皇大帝命令他们称臣，但十二金仙岂愿与玉帝为奴？于是阐截人三教并谈，立封神榜，在三教弟子里选了三百六十五大正神。此时乃是商末，这商纣王，尚是人皇！”

嬴政大惊：“如此酒池肉林的暴君，居然是人皇？”

韩终道：“登基之初，纣王征服东夷，文有闻太师，武有黄飞虎，文足安邦，武足定国。后来朝拜女娲宫时，不合中了准提圣人算计，为女娲娘娘容貌所迷，竟致题诗亵渎。

“于是狐妖妲己魅惑纣王，建刑，敲骨髓，乃有武王伐纣之事。周文王，周武王，固然励精图治，但他们之所以得国，本就是与现任昊天帝张百忍各取所需的合作！从此，皇帝均称天子，需要祭拜天地，人皇之位，也就被拱手让人了。”

嬴政咬牙切齿：“朕素来以为周文王、周武王为贤能之君，谁知他们于人族，固有功劳，却使得人类从此自然而然低天地一头！”

韩终心满意足：“如此，你当称什么？”

嬴政斩钉截铁地回答：“皇帝！”

韩终知他心意，便不反驳，反倒是台下众臣窃窃私语。

“怎么还是皇帝？”

“你疯了？真想让陛下称人皇？那不是摆明了和昊天帝对着干？”

“有截教真人相助，怕昊天帝？”

却听嬴政又道：“也是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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