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来了一名病人,说是对面的回生堂治不了而拒绝接诊,才来到仁和堂,张昊一听这话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连忙为病人把脉问诊。
因为张昊一直认为自己是怀才不遇,而这次机会正好可以证明他的医术,要知道对面回生堂的蒋万中被人称为蒋神医,他治不好的病,若是被自己治好了,正好可以为自己扬名了。
病人名叫赵广生,是一名伤残兵,早上上房修房顶不小心摔了下来,当时也没什么大碍,身体各处也没受太大的伤,结果,下午就突然觉得胸闷气短,然后越来越重,现在已经无法走路了,被人用木板抬来的。
赵广生的娘子焦急的守在旁边,想要开口询问又不敢打扰张昊。
张昊诊脉之后,又将病人的衣服打开,看到胸口处有一片淤青,伸手想去碰,手指在虚空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去触碰患处,随后对药童道:“准备煎药,血府逐瘀汤!”
药童连忙生火,张昊则伏案写着药方,片刻之后,便带着药童抓药煎药,可以说一切都是亲力亲为。
一个时辰过去了,病人的情况越来越重,血府逐瘀汤也终于煎好了,屋内屋外都散发着浓浓的汤药味。
可是当张昊亲自喂病人服药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汤药根本喂不进病人的肚里,怎么喂进去的又怎么吐了出来。
病人呼吸困难,无法咽药,四肢也开始出现了抽搐的迹象。
赵家娘子焦急的催促着赵广生把药咽进去,可是赵广生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
折腾了好一会,张昊彻底傻眼了:
“赵家娘子,这病。。。怕是我也治不了啊。”
张昊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人家蒋神医不接诊还是有道理的,这病是必死的了。
赵家娘子岂肯接受这个结果,不停的哀求着,哭喊着,让张昊继续喂药。
“真的救不活啦,大不了诊金我们也不收了,快快回去准备后事吧!”张昊挣脱开赵家娘子的手,便躲到了医馆的一边,完全不管不顾了,他也的确管不了,甚至有些后悔接诊这个病人了。
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赵家娘子死活不走了,非要赖在仁和堂,非要张昊给赵广生继续治,因为她知道,回生堂不接诊,仁和堂接诊了却治不了,那么回家就只有一死了,她不甘心。
不一会,陆元子就闻讯赶来了,见病人的情况也是心里一紧,此时病人面色惨白,额头冒汗,捂着胸口,痛苦的呼吸着,一看便知这病来于心府。
连忙拿出银针给病人的十指刺破挤出黑血,缓解了病人的抽搐,只是,再探他的鼻息已经气若游丝了,就算拿人参汤吊命也吊不住了。
“陆小姐啊,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男人啊。。。”赵家娘子见陆元子来了之后很快就让男人不抽搐了,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其实不是张昊不懂得刺破十指,而是他天生晕血,所以他不敢,所以陆元子刺手指时他早早就扭过头去了,但他也知道这只是表象,病人的病症在心,十指血是没用的,病人终究是死。
陆元子这才开始查看病人的具体情况,摸了摸脉象,又在胸口的淤青处摸了摸,犹豫了一会,咬着唇,拿出一只银针,在胸口某个位置斜刺入针,双指刚一旋转,就觉异样,连忙拔出银针,仔细看了看银针,又闻了闻。。。
陆元子身子一软坐在了地榻上,脸色也白了,声音微颤道:
“赵嫂子,这病。。。我们真的治不了。。。”
赵家娘子再次哀嚎起来,这次是绝望的哀嚎。
屋外看热闹的人渐渐增多,有人认识病人的,便小声议论起来。
赵广生是一名伤兵,一只脚瘸了,每个月都会领一份伤残补贴,而赵家娘子刚生了个儿子,还没过百天,这个赵广生若是死了,也就没处领补贴了,病死的人军府是不会管的,所以赵家也就没有了生活来源。
孤儿寡母的以后还如何生活,即使想要改嫁也很难了,因为由于多年征战,洛阳城最不缺的就是寡妇了。
人们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赵家娘子的哭声也越来越小了,也渐渐的绝望了。
也就当赵家娘子绝望的时候,一人凑上前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赵家娘子怔了怔,看向那人,那人说完话便消失在人群里。
赵家娘子呆若木鸡着,似乎在思考着那人说的话,片刻,又大哭起来,只是,这次哭喊变得不再慌乱了:
“仁和堂草芥人命,违方诈疗,我要告你们!”
陆元子听得此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原本还是同情的目光陡然间变成了诧异。
“草芥人命”这词是人就能说得出来,可是,“违方诈疗”这词却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出来的,因为这是律法上的词,赵家娘子怎么会懂,难道刚才那人。。。
“各位邻里,你们都看到了,仁和堂乱用方药,乱用银针,害死我家男人,这是草芥人命,违方诈疗,我要告他们,你们可要替我作证啊,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啊!”
赵家娘子的思维越来越清晰了,已经开始打感情牌了。
围观百姓听得这话也都是蹙了蹙眉,相互看看,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可是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彼此间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气氛一时间凝住了。
“你在胡说八道,你在血口喷人。。。”那边张昊一边骂着赵家娘子,一边往屋子的角落后退,他已经意识到接诊这个病人就是错误了,或许更大的危机即将发生了。
毕竟陆元子在洛阳城女人的心目中还是有些威望的,有一老妇人看不过眼了,上前劝说了几句,却被赵家娘子一把推开了。
陆元子坐在案几旁,扶着额头呆呆的看着地榻,她知道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正朝着某种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赵家娘子嘴里喊着让百姓为她作证,这只是笼络民心,这种纠纷一旦闹到了官府,百姓作证是没用的,这不同于打架斗殴杀人放火,谁看见了谁就可以当见证人。
医疗方面的纠纷自然有一套独立的律法的。
果然,她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医行的医郎丁则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是不是太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