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士季是傍晚就回到了陆家,知道李木杨和陆元子被王世辩请去了,就没去通知,天色渐暗之后便一直等在门外。
李木杨也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与陆士季见面,三更半夜拉着人家闺女的手跟坊丁玩捉迷藏,更主要的还是刚参加完王世辩的宴会,也不知道这个老丈人会不会大发雷霆?
双方简单的介绍问候之后,便一同回到花厅。
陆士季与李木杨身高差不多,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高个子,面容清瘦下巴一缕胡须显得饱含沧桑,跪坐主席之位尽带威严之色。
李木杨和陆展鹏,陆元子三人跪坐两旁,谭五在门外守候。
陆士季双手捧着婚书仔细看了一遍,微微点头,将婚书递还给李木杨,随后问道:“贤侄在陆家住的可好?”
看到陆士季关心的语气,李木杨放心下来,感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顽固。
“多谢款待,住的很好的。”
“听说你去了疾患司?”
“闲着无事,就去那找点事做。”
陆士季点了点头,笑道:“没想到贤侄竟然懂得医术,不知贤侄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
“陆伯伯,可能是我小时候有些痴傻,很多事不记得了,后来一名大秦的医生治好了我的病,那时,我只知道我是个孤儿,其它事都不知道了,我就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后来师父过世之后告诉我婚书的事,让我来洛阳完婚。”
这是李木杨一直以来的说辞,对于婚书的来历他也不清楚,所以这个谎话比较合适。
“这么说,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李木杨摇头。
“那么你师父也不认识婚书上的大月老观王杨雄?”
“不认识。”李木杨再次摇头。
陆士季点点头,目光低了下来,捋着胡须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李木杨问道:“陆伯伯,您不会也不知道我的身世吧?”
陆士季笑了点点头:“的确。”
不只是李木杨,连陆展鹏和陆元子都惊讶的看向陆士季,不知道身世怎么就立下婚约了?
陆士季解释道:“观王于我有恩,当年元子出生后,便找到我要给元子立婚约,却告诉我不要问男方是谁,我也就不好多问。”
“只因有恩,爹爹就不管对方是谁?”陆元子插嘴问道,语气中带着埋怨,毕竟这是她的婚事,当初听说李木杨是痴傻时就在心里有些怨恨爹爹了,此时听说竟然连身世都不问就签订婚约,更是无法接受了。
“元子,知道你怪爹,不过,这不也挺好嘛,李公子仪表堂堂,做我陆家姑爷甚好,”陆士季心情很畅快的笑了笑,“自从观王在东征高句丽的途中病逝之后,我一直惦记着这门婚事,却苦于找不到亲家,如今压在我心上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也算对得起观王的在天之灵了。”
陆元子薄唇微颤,眼泪滑落,对得起观王,可对得起卧床的母亲,可对得起自己的女儿...
陆士季知道自己的女儿哪里想不通,只是淡淡了看了眼陆元子,眼中闪过一抹歉意,也仅仅是瞬间,又恢复了笑意,对李木杨道:
“对了,贤侄,记得当年立婚书时观王给了我半块龟符作为信物,可否让伯父再看看另一半?”
“什么?”
李木杨惊得合不拢嘴。
“半块龟符,当年观王给了我半块,说另半块在你身上,难道你没有?”
陆士季说着拿出了自己的半块龟符。
李木杨看着那半块龟符,眼角不自主的抽搐了一下,脸色也渐渐白了下来,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震惊,又像是被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弄糊涂了,整个人都显得茫然失措。
他的这一表情让屋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李木杨,你不会没有龟符吧?你...”陆展鹏忍不住问道,但也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想说你不会是个骗子吧,捡了婚书,然后来到陆家骗婚的。
平心而论,李木杨来到陆家两个多月的时间,起初陆展鹏是很讨厌李木杨的,后来也渐渐被李木杨身上的某种气质折服了,也接受了这个妹夫,所以此时见到李木杨这副表情,他心里也是有些愁楚的。
而陆元子本来还在流泪,此时眼泪都憋了回去,看向李木杨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她现在已经无法否认对李木杨产生了爱意,就在刚刚被李木杨拉着在黑夜中奔跑,那种放飞的感觉是她从小就幻想的,然而在听父亲说婚书时,是在不知道男方身世的情况下立下的婚书,她自小刚强的性子多少产生了一些逆反心理,甚至有了一个念头,打死也不嫁了,可是事情再次发生了转变,李木杨似乎没有信物,信物都是贴身携带的,也不会是多值钱的东西,很少会丢失的,那么他很有可能就不是婚书上的人,想到这一点,陆元子又感到了一丝心痛,她又是多么希望李木杨就是婚书上的男人...
所以说,此时陆元子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了。
而屋外站着的谭五,如同黑夜中觅食的老鹰,将身体朝门里移了移,微微抬眼,看向李木杨,单手轻轻放在了腰间。
屋内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李木杨身上,一时间空气如同静止一般。
李木杨却依然目光呆滞的望着虚空,额头已渗出了汗珠。
“李木杨,你真的是要气死我,你竟然真是个骗子啊!”
陆展鹏终于忍不住了,转身就去摘墙上的那把长剑,这是他花一千文买来充门面的宝剑,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虽然他不懂剑术,但此时砍李木杨两剑还是可以的。
在陆展鹏心中,这个李木杨把他们陆家折腾的够呛,到头来竟然是个骗子,这口气必须出啊。
然而陆展鹏在拔出长剑的同时,李木杨缓缓将手探入脖颈里面,掏出一只红绳,另一端就是一只青铜色的龟符,解开绳扣双手递给陆士季。
陆士季接过龟符看了看,便欣慰的笑道:“是了,是了。”
李木杨依然目光呆滞着,片刻之后,声音微颤道:
“陆伯伯,我到底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