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礼后兵,一番话,锐利直接。
站在他们眼前的女子,高贵冷艳,仪态万千,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甚至还透着无畏者的张扬恣意,仿若众生皆是蝼蚁。
众人听得这番话,不由再次低声议论。珍宝玉器、绫罗绸缎等皆在礼单之列,她不问礼单只问凭何,为的是要一个许诺。
她嫁过去,能得到什么?
身为大燕国最尊贵的长公主,他们能给她什么,才能让她心动,让她甘愿出嫁。
“早就听闻燕国昭和长公主不同于寻常柔弱女子,今日一见,倒真是胆大。”萧国使臣颇有兴趣地望着她,接着客气地拱手道:“我萧国愿以皇后之位求娶长公主。”
此言一出,不少由朝臣携带来的家眷皆看了过去。姑娘们大多不懂朝政,只觉得嫁过去就是一国皇后,好生风光,其他使臣若不能拿出更让人如意的,怕是白走一遭。
然而,晏华予却是低眉,不屑笑道:“谁不知道萧国皇帝专宠奚贵妃,使臣让本宫嫁过去,是想让本宫空有皇后虚名,守活寡吗?”
一番话,引得众人低声嗤笑。萧国使臣面上无光,不敢说什么,讪讪地坐了回去。
这时,穆则帕尔站起来,向她行了西域特有的礼仪,说:“殿下,我尧姜国王,您的外祖很思念您,望能接殿下回尧姜,早日团聚。长公主所求一切,尧姜皆可尽力满足。”
尧姜国王宠爱女儿,连带着也疼爱外孙女,是四国中,利益掺杂最少的国家。
曾经,晏华予母亲死后,尧姜国王就想接他们过去尧姜,但她是燕国的女儿,景明帝不同意也没办法,所以就想到了求亲这招。
晏华予向他颔首微笑,表示了解,“尧姜与燕国本就是姻亲,亲上加亲,未尝不可,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恕昭和现在不能答应。”
穆则帕尔有些遗憾地坐下。
而后,楚国使臣也同样作揖,扬起得意又颇有自信的微笑:“昭和长公主,我楚国愿割城池十座,以东宫太子妃之位,向你求娶。”
一听这话,有人欢喜有人皱眉。
喜的是城市十座,皱眉的是太子妃?
“呵,东宫太子妃?”晏华予冷笑一声,淡淡道:“据本宫所知,贵国皇帝刚过而立之年,膝下东宫太子不足十岁,使臣你是想让本宫堂堂一国长公主,嫁你楚国当童养媳吗?”
啊这……楚国使臣显得有些尴尬。宴会上一众大臣都在偷笑他,让他感觉又气又恼。
景明帝看出了不对劲,连忙呵斥道:“昭和,不可对使臣无礼,还不快向使臣道歉。”
“父皇,昭和是你最爱的女儿,我大燕国最尊贵的嫡长公主,他楚国就这点诚意还想来求娶,这不是在羞辱我们燕国吗?女儿要是真答应嫁过去,才真是丢了我燕国人的脸。”她模样娇憨,无辜地眨了眨眼,让人无限怜爱。
如此模样,倒让人生不出怪罪的心思。
楚国使臣又笑了笑,道:“方才说笑了,我楚国皇后之位一直未有人选,昭和长公主若不弃,我楚国自可迎长公主入主中宫……”
前世,景明帝就是因为城池十座,以及一个皇后之位下令让晏华予和亲楚国,若不是楚国皇帝遇刺身亡,她估计就成楚国皇后了。
“应当是楚国了……”这时,下方的一个臣子朝着身旁的人靠过去,窃窃私语。
然而身旁的人却回应说:“一国皇后固然风光,但长公主怕是……不会幸福。”
“国之利益,何言幸福?”那臣子面露冷笑,转而目光又看向了晏华予的方向。
他们看得明白,这场选亲,身不由己。
一个公主,以城池十座,一个后位换取,她该知足了,不然,怕是连这些都没有。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再次传来一道声音:“我秦国皇室子嗣众多,诸位皇子及世家儿郎年轻有为,各有千秋,昭和长公主若愿北上和亲,驸马可由长公主自行挑选。”
这听起来是个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极为舒服,不疾不徐地传入众人的耳中。
他们悄悄抬头一看,竟是一个坐在秦国使臣席上的年轻男子,约是弱冠年岁。
他的五官比较硬朗,脸上肌肤白净,有皮相有骨相,穿着一身深褐色深衣,更是显得一表人才,嘴角弯弯,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言行举止间淡定从容。
这样一个人,看起来就颇为不简单,但是,他们都遗憾地摇了摇头,三国中谁都有可能娶得长公主,唯独秦国,怕是悬。
燕国和秦国都是九州强国,燕国自景明帝上位后,便有意与邻近的萧国、楚国联盟,一起对付占据北方最大势力的秦国。
此番秦国也来燕国求娶,不免有破坏联盟之意,景明帝不会看不明白这一点。
但是,昭和长公主……
晏华予看向那个年轻男子,嘴角扬起一抹张扬的笑,“早就听闻秦国强盛,世家儿郎及皇子人中龙凤,倒真是让人想见一见。”
一听这话,楚国使臣便皱起了眉头,直视着她质问:“长公主,你可要想清楚,我楚国陛下一国之君,天潢贵胄,难道还比不过他秦国几个世家儿郎,比不过几个皇子吗?”
晏华予轻轻挑眉,看向楚国使臣,忽的冷笑,道:“入主中宫?本宫倒是不稀罕,贵国皇帝年过三十,要是再年轻个十岁,本宫或许会考虑,但现在……还是算了吧。本宫若是嫁与秦国,与之结燕秦之好,何不美哉?”
她扬唇恣意一笑,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她,目瞪口呆。楚国使臣气得拍案而起,“昭和长公主,你这是在侮辱我楚国,这就是你燕国的待客之道?”
接着,又看向景明帝,“燕皇,你这什么意思?数日前还商议要将公主嫁予我楚国,现在又选了秦国,你这是在将我们当猴耍吗?”
“你燕国究竟是何居心?”
“燕皇,你是否要给个解释?”
景明帝有意要与楚国、萧国联盟,一起对付秦国,所以再怎么样也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秦国,但是长公主偏偏就中意了秦国。
此言而无信,让两国使臣颇为不满。
而且这件事一闹出来,尧姜国大王子大概也明白他们私底下怕是有什么交易,想起出使燕国前他父亲的交代,自然也一并发怒了。
景明帝骑虎难下,他暗自咬着牙,气得捏紧了酒杯,手背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
他之前明明告诉过晏华予,这次选亲该选哪一国,而她乖顺又不敢反抗的模样让他真以为自己这个女儿会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做,却没想到临到头了,不按照他说的去做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当众羞辱别国使臣。
他并不做解释,看向不远处的晏华予,眼中神情逐渐凶狠,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看得不少人还以为接下来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燕皇陛下。”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将景明帝心底的愤怒给压制住了。
他转头循声看去,就见方才那年轻男子从席位上走出,站在大殿正中向他作揖行礼。
一瞬间,他眼中的狠劲散了一些。
“自古君王无戏言,燕皇陛下既让长公主自己择婿,而长公主又中意我秦国,此乃天作之美。我秦国愿与燕国结燕秦之好,在此恳请燕皇陛下下旨,将昭和长公主嫁与秦国。”
很快,景明帝冷静了下来,他方才差点在各国使臣前失仪,这若传出去天下人怎么看他燕国,而若是反悔又该如何立足威信?
一时间,他沉默地没有说话,而就在众人纷纷等着看他如何回应时,大殿门口却忽然跑进来一个内侍,慌慌张张地说:“陛下,不好了,韩王,韩王他,他……”
内侍犹豫地说不出话来。
景明帝看过去,“韩王怎么了?”
韩王,就是二皇子晏承霖。
众人纷纷看过去,坐在景明帝身旁的陈皇后也看了眼下首的位置,这才发现,自己儿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
内侍哆哆嗦嗦地开口:“韩王他,他与顾小姐在偏殿,行云雨之事……”
话音刚落,景明帝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
他一脸不可置信,回过神来后也顾不得答复秦国使臣,慌慌张张地就往偏殿跑去。而顾微澜的父亲眼看顾微澜不在,心中也是联想到了什么,也立马起身慌张地跟着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殿内离开的人就将近一半,都是跟随过去查看情况的,而其他留下的人要么满脸错愕,要么窃窃私语。晏华予和一直沉默的祁晏休对视了一眼,随后祁晏休也离开了。
晏华予在席位上坐下,悠闲地给自己斟了一杯半满的酒,全然看不出一丝惊慌。
而站在最中间的年轻男子,眼看没人关注到自己了,也放下了执礼的手,笑了笑,看向晏华予,“看长公主这样,似乎并不担忧。”
晏华予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双丹凤眸微微抬起,看向他,“担心什么?今日本就是本宫及笄之礼,大喜之日,该开心才是。他们在本宫的生辰宴上做出这等事,自有父皇母后去料理,他们若两情相悦,赐婚便是,也算是成人之美,是以,本宫为何要担忧?”
她将酒杯放在鼻翼边轻轻闻了闻,一股醇香美酒充斥着鼻间,她唇角扬起,接着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动作优雅,让人赏心悦目。
只一眼,那男子便能看出,这是个危险的女人。
秦国若能娶回她,怕是会很有意思。
…
另一边,景明帝带着人一路跑着来到了偏殿,刚来到门口,就撞上了跑出来的晏承霖。
他神色焦急,衣冠不整,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一瞬之间,众人可谓是当场捉奸。
再看看房内,一个女子昏迷在床榻上,不省人事,隐隐可见是顾家大小姐——顾微澜。
景明帝怒从中起,还不等晏承霖开口解释就一巴掌扇了过去,再一脚踹向他。
晏承霖摔倒在地,景明帝追着他到处打,一直疯狂喊着他“畜牲”,脸都气得扭曲了,身后的人都在看着,却没人敢去拦他,只有陈皇后一直劝说他,却被一把甩开,摔在地上。
晏承霖匆匆躲开,急忙狡辩,“父皇,儿臣,儿臣不是有意的,儿臣只是喝多了……”
“你,你……”景明帝指着他,怒红着一双眼,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血气上涌,他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再说不出一句话。
他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所有人都担心地冲过去,但皇帝却两眼一翻,彻底昏迷。
晏羲也冲上前去查看皇帝的情况,随后朝侍卫下令,“韩王气得陛下吐血,比同谋害,来人,将他拿下,等陛下醒来再做定夺!”
原本还柔柔弱弱的皇后一听,立马推开搀扶着她的人,冲上去拦在侍卫面前,“住手,本宫看谁敢!陛下还在,本宫还在,岂容你晋王做主?你一句谋害扣上来,好大的胆子!”
晏承霖是陈皇后的亲儿子,她明白,晏承霖若是被下了狱,那么之后一切,都将掌控在晏羲手中,他若有心置晏承霖于死地,那么晏承霖就很难有翻身的可能了。
然而,晏羲却说:“儿臣知道二弟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儿子,有心偏袒,实属正常,但如今父皇性命垂危,还请娘娘以大局为重,切莫徇私,一切等父皇醒来后再做定夺!”
得了,这一番话一出来,陈皇后想为晏承霖说话都不行了,如今晏羲身后就聚集着众多大臣,她多护着晏承霖一句,在他人看来就会成为袒护徇私,那只会把晏承霖推得越深。
于是,晏承霖被侍卫强行带走。
四月初四,原本欢庆一堂的生辰礼,却骤生波澜。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知道景明帝被韩王气到吐血,卧病在床,昏迷不醒。
而顾家大小姐顾微澜,不管有没有和晏承霖做到最后一步,她的清白都算是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