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陌不得不承认，他没办法把燕别君当成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原主的那些记忆画面，最多，最清晰，最深刻的，都与燕别君有关。

美好的，失落的，留不住的所有念想，全部与李陌融为一体。

一切，本与他无关。

奈何，怅然挥之不去。

“李陌，你太让朕失望了！”

燕别君手捂在左胸位置，那里，寒心一片。

火光映亮李陌那凛然面庞。

他从火光中收回视线，漠然看向燕别君。

而后缓缓合眸，嘴唇轻微碰了下：“彼此。”

刹那后睁眼，两点红光闪逝！

灵觉新妇蜘。

灵觉幻象。

即便跌了境，燕别君仍然有金丹中期修为。

理论，她断然不会被二阶虫族的灵力天赋所影响。

只是她当下心神失守，五感脆弱的如同一张薄纸，一捅即破。

燕别君头晕目眩，视野渐入模糊，眼前发黑。

“朕出现幻觉了吗？”

大殿、火盆、散落的竹简碎片，红姨、青丹道长......

一切的一切全都不见了。

只有李陌还站在那里。

虚空中，一根蛛丝落下。

丝线尽头，垂吊着一块幕布般的透明镜面。

镜面荡开涟漪，久远的画面慢慢浮现。

“喂，你是谁？”

宫道，小公主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男孩。

小李陌支支吾吾，脸蛋通红，半晌都憋不出来一个字。

噗嗤~

小公主被他局促的模样逗乐了。

“那你有糖吗？”

在身摸了摸，小李陌摊开手，手心有一颗红彤彤的丹丸。

这不是糖。

是老太医令交代下来的功课，让他炼制一枚初级补血丹。

小李陌用蜂蜜裹了一层糖衣。

“甜的！”

小公主抿着‘糖’，展颜一笑。

小李陌挠挠头，也憨憨的跟着笑。

“我还想吃，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在这等你哦。”

“嗯！”

夜晚，太医署戒堂。

小李陌伸直小手，一下下被戒尺打得通红。

老太医令以为他贪玩忘了功课，故意板起脸：“小作惩戒，明日要是功课还完不成，再重罚！”

第二天。

按照约定，小李陌早早等在那里。

“糖带了吗？”

小公主晃着辫子，一来就问。

“给。”

一个摊开小手，一个准备去拿。

画面与记忆重叠，燕别君神思恍惚。

她依稀还能记起‘糖果’是什么滋味。

还能记起她抿掉糖衣，把里面没什么味道的瓤子偷偷吐了。

突然间。

画面定格，一道裂痕乍现。

男孩女孩即将接触的小手，被这道裂痕永远分开。

蛛丝断裂，裂成两块的镜面直直落下，轰然撞在地平面，又爆碎成无数块。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李陌，手多了一把刀。

刀锋冰冷而无情。

一如那双正在泯灭记忆情根的眼睛。

“情根萌芽，于我无用，斩！”

燕别君心口倏然一痛。

紧接着，又是一根蛛丝落下，垂吊另一张记忆画面。

小公主亭亭玉立。

小李陌亦长高了许多。

“这可是父皇的珍藏药典，我偷拿出来的，你千万别弄丢了。”

“不好吧，要是被陛下发现，你怎么办啊？”

“哎呀，大不了挨一顿屁屁，没事的，给！”

“可是......”

“拿着！”

拉起他的手，小公主就要把药典塞给他。

李陌扬手挥刀！

刺啦！

以手与手为分界线，画面再度裂开。

“情根触动，于我无用，斩！”

即便明知是幻觉，燕别君仍然能够隐隐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离她而去。

“不！”

她想挽留。

可刀锋已然挥向了另一张画面。

“父皇说，过些年等我长大，就把皇位传给我，哎，我压力好大。”

“别担心，陌哥哥支持你，看，这是什么？”

“用草编的冕冠？”

“好看吗？”

“嗯，好看！”

“来，我给你戴。”

小别君欢喜的坐着，小李陌站在她身后，双手捧起草环。

刺啦！

刀锋所向，草环终究没能戴到头。

“情苞待放，于我无用，再斩！”

“不，不。”

燕别君失神中痴痴摇头。

一条条丝线，一幕幕场景，接连出现，又接连崩碎。

手拿无情刀，李陌是那无情人。

“情木发枝，斩！”

“情根深种，斩！”

“情心深埋，斩！”

......

“所有情根，于我皆是虚妄，斩、斩、斩！”

镜面残片飞舞洒落。

一幕幕，开怀大笑也好，赌气冷战也罢，通通化作齑粉。

李陌持刀而立。

身前只剩一根蛛丝，垂吊一幕画面。

昏暗的房间中，太医令扶在案几埋头疾书。

“咳~咳~”

捂着嘴，他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两下。

手掌摊开，垂眸看去，那摊殷红的鲜血开始出现重影。

太医令用力眨了眨眼睛，目光正在失去焦点。

陡然间，他整个人一顿，呼吸凝滞。

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手臂长悬半空。

终究，油尽灯枯，颓然坠下。

那道最后的话音轻柔若水，恍如梦语。

“别君，别睡啦...陌哥哥累了，换陌哥哥睡会儿。”

这是？

燕别君瞳孔骤然紧缩。

这一幕她没见过，只是有种隐约的直觉。

好似那双闭合的眼睛，睡过去就再也不会睁开，再也无法看她一眼。

李陌举起无情刀，毫不犹豫的把刀掷出。

刀锋破开画面。

燕别君嘴唇颤动：“等等！”

黑暗开始退潮。

“不！等等！”

幻境迅速收缩。

“等等，不，不......不！！！”

奋力一声嘶吼，声音却被收缩的幻境包裹着远离。

幻境缩小成一点，随即消失不见。

“陛下？”

红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燕别君眸光晃动了下，继而回过神。

她茫然看了眼四周，一切如旧。

“原来是朕心乱了，出现了幻觉。”

强自镇定下来，她把目光落到李陌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现这一刻的他，变得不一样了。

但要说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李陌微微呼出一口气，只觉脑海清明。

那股子因为原主执念太深，影响到他的怅然感，已然消失。

关于燕别君的记忆虽然犹在，却不再带有半点感情色彩。

“你是说，你的回元丹是宝药，我的半元药是害人之物？”

李陌扭头看向青丹道长，含笑再问。

后者不禁一哆嗦，汗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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