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县知县府邸。
“王、王爷,您看这茶是否还合心意?”知县程坤坐在椅子上,抬手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露出个谄媚的笑。
上坐。
男子穿着一身深蓝色素面锦袍,腰间别着一把玉质的折扇,修长白皙的手端着茶杯,轻轻抿了口,瞥了眼程坤,唇角露出个温和的笑。
“程知县是否很热?”
程坤又摸了把汗,心脏都跟着短暂地停了一下,“没、没有啊!”
苏轩衍笑了笑,没再说话。
可这笑容差点没让程坤当场跪下去。
要说当今陛下残酷暴虐,这定安王却也不遑多让,传言,王爷笑的越开心,杀人的时候越冷酷。
中秋夜宴之后,苏轩衍奉命审了那女刺客。
汴州……似乎的确出了些问题。
因此,苏轩衍连夜出发,带着一群人前往汴州查看,途径安阳县稍作休憩。
瞧着这程坤诚惶诚恐的模样,苏轩衍自然知道他在怕什么,却还是安静地喝着茶。
‘咚、咚咚咚……’
程坤现在本就如坐针毡,此时听到这骤然的敲鼓声,差点没一屁股从椅子上跌下去,大声喊道:“师爷!师爷!”
“是!”师爷从门口匆匆赶来。
“不是说了,王爷在,今日不接案吗?”程坤佯怒呵斥道。
师爷为难地看了眼程坤,“老爷…击鼓之人是、是回春堂的李大夫。”
回春堂的李大夫可是还乡的宫中太医,曾经伺候过先帝爷的,因疾退了下来,后来身子好了之后又到回春堂再就业,平日里济世救人,极受安阳县百姓爱戴。
就连程坤,平日里都是先生先生地叫。
可今日……
程坤侧眸看了眼苏轩衍,摆了摆手,正要开口。
却见苏轩衍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皱,“本王只是途经此地,来找知县大人讨杯茶喝,既然这茶喝完了,那本王也就告辞了。”
说着,苏轩衍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程坤,道:“总不能因为本王在,百姓连喊冤都不许了吧?”
程坤差点就想给苏轩衍跪下了,背上的汗跟不要银子似地冒,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没听见王爷说的吗?还不快点把人请进来!”程坤对着师爷呵斥道。
师爷战战兢兢地看了眼苏轩衍,连连应道。
“王爷,下官送您。”
程坤亲自送苏轩衍离开。
门口,李苏放下鼓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几日思来想去,他还是不放心那个小娃娃,趁着他们刚出城,便匆匆赶来报官。
看到程坤,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就见他点头哈腰地将一光风霁月的男子送了出来,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这一恍神的功夫,就被师爷拽住了胳膊,“李大夫,您里面请。”
苏轩衍上了马车,看了眼已经踏进门的李苏,眉头微微蹙起,心略有不安,这种感觉来的太过突然,却无从考究。
“王爷?”
苏轩衍回过神,收回视线,放下了帘子,“走吧。”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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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走停停,很快就来到了汴州附近的小城。
“赵叔叔,这里怎么了?”
苏玖透过帘子看向马车外。
只见,草木枯败,马车行过之处扬起一片灰黄色的尘土,不远处的城门口也是一片荒凉,根本不见守城之人。
赵恩立脸上不见丝毫波动,仿佛早就习以为常,没有回答,而是驾着马车,就这么直直地进入了城中。
这是一座接近汴州的小城。
入城之后,引入眼帘的,不是热闹繁华的街市,而是死寂一般的萧瑟荒凉。
街道两边坐着许多衣衫褴褛的人,脸上尽是灰败之色,他们麻木、呆滞,看到马车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想要将人剥皮拆骨的嗜血。
但在瞥到赵恩立腰侧的佩剑时,眼底那唯一一抹色彩也迅速衰败下去。
“叔叔。”
小人从未见过这种人间惨相,一双杏眸里充满了迷茫不解和说不出来的难过,难过到嗓音里都染上了抹哭腔。
赵恩立捏紧马绳,听出了小人声音里的害怕,在心里哂笑,害怕吗?
汴州灾情数月,饿殍遍地,这还只是在汴州州边,再往里,易子而食,食人血肉的事情常有发生。
可这个国家的主人呢?
他还在遥远的京城皇宫之中,锦衣玉食,左拥右抱,甚至还有心情去狩猎。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要遭遇这些?
他们,不是这个国家的子民吗?
可即便是这样,赵恩立却悲哀地发现,能救汴州的,只有苏奕君。
赵恩立咬紧牙关,牙齿因为仇恨磨地咯吱作响,眼睛布满了血丝。
“啊!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这时——
一道尖叫求饶声打破了死寂。
小人立马掀开帘子。
不远处。
几个穿着布衣,面相凶狠的男人将一个女人团团围住,为首的男人不顾女人的求饶,去抢女人怀中的婴儿。
婴儿被吵醒,哇哇大哭,嗓音嘶哑,有气无力。
“去他娘的,你们几个是死的吗?还不赶快把这个疯婆娘给拉开!”
男人很胖,满脸横肉,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上女人的心窝,女人闷哼了一声,血从口中流出,身体颤了颤,却一动不动,死死抱住男人的大腿。
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连忙上前,去拉她,如雨点般的拳头落到女人身上,女人却依旧死死抱住胖男人的大腿,直到最后女人再也支撑不住,松开了手,被踹到地上。
胖男人乘此机会连忙退后好几步,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转身就要离开。
女人神情凄厉,乱糟糟的头发后一双眼睛迸发出无尽的光,那是怨、是恨,更是一位母亲对子女坚韧的保护。
“钱大任!他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儿子!”
胖男人钱大仁脚步一顿,对着女人十分嫌恶地‘呸’了声,“老子饭都吃不起了,还儿子?要不是你这贱骨头不值钱,老子早就把你给卖了。”
说完,胖男人领着一群人抱着婴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娘!娘你别吓我!”
这时,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来到女人身边,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可她本来就年幼,加上这些天几乎没怎么吃饭,扶了好几次都没能扶起来,反倒自己也跌到在地上。
“娘!来人啊!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
女孩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抱着女人的头,嚎啕大哭起来。
可周围人都知道,这女人怕是没多久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