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莹下班回来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往日都把自己弄成泥猴子一样的儿子林栋哲,居然干干净净的在院子里顽耍。
厨房的炉子还烧着热水,旁边几个开水瓶也都打满了热水。
“浩子,这炉子……”
还没等宋莹问完,林栋哲就抢先回答:“都是浩哥做的,他还给我做饭了呢,萝卜烩白菜,比妈妈做的好吃。”
宋莹呆了呆,下意识看向秦浩。
“宋阿姨,之前在秦家这些家务我都做惯了,所以您不用跟我客气,以后您上班的时候就把家务交给我,我会照顾好林栋哲的。”
宋莹闻言也更加心疼起秦浩,一个八岁的孩子被逼着烧炉子、做饭、打热水的画面,想想她都一个劲在心里骂秦建军夫妇不是个东西。
等林武峰回来时,宋莹把他叫到厨房,绘声绘色的把今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我说怎么今天你这么快就开始炒菜了呢,原来是有了个小帮手。”林武峰打趣道。
宋莹白了他一眼,有些别扭的道:“可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浩子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算下来也就比林栋哲大五六个月,你看看林栋哲会做什么,整天趴在地上跟个蛤蟆似的。”
“再说了,我当浩子监护人是看这孩子可怜想帮他,现在让他整天干家务,那成什么了?周扒皮呀,让街坊邻居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林武峰一想:“也是哈。”
“可是,浩子远比同龄人成熟,就像他说的,他是真的拿咱们当家人,咱们要是对他太客气,弄不好会伤了他的心。”
宋莹左右为难:“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啊。”
“对了,浩子今年八岁了,可以上小学了吧?”
七十年代小孩上学普遍比较晚,七八岁才开始上小学一年级,小学也是五年制,一直到七十年代后期才改成六年制。
宋莹眼珠一亮:“对啊,可以让他去上学,这样我们上班的时候他在上学,等他放学了,我们也差不多下班了,就不用他干那么多家务了。”
“那你可就没这么好的帮手了。”林武峰开玩笑道。
宋莹撇嘴道:“我把浩子带回来又不是为了让他给我干活的,那样的话,我跟秦建军他们有什么区别?”
“老婆真是人美心善。”
“你才知道。”
宋莹沾沾自喜一番后,又对林武峰低声道:“你回来有没有发现,今天林栋哲有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吧?他又惹祸了?”林武峰疑惑的问。
宋莹没好气道:“你难道没发现林栋哲今天比以往干净了不少吗?”
“好像还真是。”
“而且林栋哲昨天还一口一个秦浩叫着,现在总是浩哥前,浩哥后,都快成人家的跟屁虫了。”
林武峰一听也不由惊奇起来:“你是说,浩子就用了一天时间就把林栋哲这孙猴子给降伏了?”
吃饭的时候,林武峰跟宋莹终于得到了答案。
特别是林武峰在看到秦浩折的纸飞机后,手里的碗差点没拿住。
作为六十年代的大学生,林武峰学的也是理工科,动力学是必修课,他看到的不仅仅是纸飞机独特的造型,而是隐藏在独特造型下,蕴含的动力学以及空气动力学知识。
这绝对不是一个八岁孩子能够掌握的知识。
“浩子,这个纸飞机你是从哪里学到的?”
秦浩随口回答:“是我爸教的,他也是跟一个在牛棚里的老大爷学的,后来听说那个老大爷死了。”
林武峰闻言不由暗自叹息,这种事在六十年代很普遍,当年他的不少同学因为家庭成分原因被分配到了条件十分艰苦的穷乡僻壤,挖矿、修铁路、下放农场,他由于家庭成分是贫农,运气好被分配到了工厂,算是那一批同学里过得比较好的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林武峰说着又对秦浩道。
“浩子,刚刚我跟你宋莹阿姨商量了一下,打算送你去上学,你觉得怎么样?”
秦浩故作迟疑:“能上学当然好,不过学费……”
宋莹笑呵呵的道:“放心,你一个月有二十块的补助呢,一个小孩哪里用得了那么多钱,足够供你上学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去学校问问。”
“谢谢宋阿姨,林叔叔。”
“这么客气,还说拿我们当一家人。”宋莹嗔怒道。
秦浩装傻嘿嘿一笑。
一旁的林栋哲眼珠一转:“妈,让浩哥到附小上学吧,这样我俩就能有个伴儿了。”
宋莹瞪了他一眼:“你那是想要有个伴儿啊,你那是想有个玩伴儿吧,我告诉你林栋哲,你自己不好好学习不要紧,不许影响浩子,否则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耶,我可以跟浩哥一块儿上学咯。”林栋哲见母亲答应,兴奋得从椅子上蹦下来,结果一个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疼得他在地上趴着半天没缓过来。
宋莹跟林武峰看着儿子乐极生悲,一时也不知是该安慰呢,还是该放声大笑。
“对了,听说明天咱们邻居就要搬来了,家里两个孩子,都在附小上学,丈夫是老师,不需要三班倒,往后我们上班的时候家里能有个大人照应着。”
吃过晚饭,一家人在小院里闲聊,可惜的是最近苏州是阴天看不到星星。
林武峰听宋莹这么一说,对新来的邻居也有了几分期待。
转过天一大早,林武峰就去替秦浩打听去附小上学的事情,由于是礼拜天,宋莹不需要上班,就留在家里给秦浩跟林栋哲做早餐。
不过天公不作美,刚吃完早饭,天上就下起了雨。
宋莹发现隔壁王勇家为了自家排水方便,愣是在她们居住的院子里打了个洞,这样一来下雨天就可以把污水排到别人院子里。
这一下就把宋莹给气炸了,站在墙头开骂:“王勇,你个腌臜货,王八蛋,你赶紧把洞给我堵上,要不然老娘跟你没完。”
王勇厚着脸皮道:“哎呀,不就是一个小洞洞吗,大清早的你嚎什么嚎。”
就在二人口水仗打得飞起时,新邻居黄玲带着她的儿子女儿:庄图南、庄筱婷,骑着三轮车来到了院子门口。
眼见黄玲带着两个小孩艰难的搬家具,宋莹也顾不上继续跟王勇吵架,赶过来帮忙。
“怎么就你们三个搬家啊,庄老师呢?”宋莹好奇的问。
黄玲挤出一个笑容:“他出差了。”
“哦,那我帮你们搬吧。”
宋莹刚说完,秦浩也跟了上去,林栋哲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也跟了上来:“我也来帮忙。”
黄玲有些疑惑的看着秦浩跟林栋哲,她跟宋莹是一个厂的,虽然不在同一个车间,但大概的情况还是了解的,对方应该只有一个孩子才对,怎么这下冒出两个来。
宋莹似乎是看出了黄玲的疑惑,于是压低声音道:“这是慧娟的儿子,以后就在我们家生活了。”
黄玲闻言恍然,她听说过慧娟的事情,也听说过她儿子被亲叔叔虐待差点闹到派出所,不过一开始没把宋莹跟自己的邻居结合起来,毕竟这个年代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什么建国、爱民一抓一大把。
“你们拿小的,大的让大人拿就行,小心点别伤着自己。”黄玲提醒道。
“嗯。”庄图南倒是很听话的捡小的拿。
不过秦浩却一个人把一张桌子给扛了起来,这可把宋莹跟黄玲吓坏了。
“浩子,你别逞能,快放下,这个让我跟你黄阿姨拿。”
秦浩却迈着小短腿一路把桌子给扛到黄玲家客厅里。
“没事,宋阿姨、黄阿姨,我力气很大的,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秦浩话还没说完,小老弟林栋哲第一个站出来捧场。
“浩哥你太厉害了,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我,你替我打他。”
宋莹闻言狠狠挖了林栋哲一眼:“林栋哲你给我老实点,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敢欺负你。”
黄玲特地上前搬了一下那桌子,发现她一个成年人搬起来都费劲,一个看起来这么瘦弱的孩子,居然力气这么大,不由暗暗吃惊。
有了秦浩的帮忙,很快就搬完了,黄玲又带着庄图南跟庄筱婷去拉了一车,等忙完之后,黄玲特意拿着几颗糖果塞给秦浩跟林栋哲。
秦浩也没客气,接了下来,林栋哲则是迫不及待剥开糖衣,丢进嘴里,美滋滋的眯起了眼。
“嗯,真甜。”
庄图南跟庄筱婷也把糖果塞进嘴里:“真的很甜。”
小孩子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不到一个小时四人就混熟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林武峰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附小那边同意让秦浩下个礼拜就去上课。
“这么说,咱们以后可以一块儿去上学了?”林栋哲听说庄图南兄妹也是在附小上学,顿时乐开了花。
黄玲也叮嘱庄图南:“图南你读五年级了,你妹妹还有秦浩、林栋哲还在读一年级,以后上下学的时候,你记得照看着他们点。”
“嗯,妈我会的。”庄图南乖乖点头。
宋莹对黄玲这个邻居越看越满意。
第二天一大早,秦浩就被林武峰送去报道,毕竟是第一天上学,他还是不放心让秦浩一个小孩子自己去,哪怕秦浩一再表示他一个人就可以了。
“浩子,那你就先跟老师去上课吧,我也得去上班了。”林武峰一直把秦浩送到教室外。
“林叔叔再见。”
老师刚带着秦浩走进班级,林栋哲就夸张的喊道:“浩哥,这里。”
“林栋哲,你给我老实点。”老师狠狠瞪了林栋哲一眼,然后让秦浩坐到了前排的位置,距离林栋哲十万八千里,她可是太清楚林栋哲的破坏力了,只要在他身边的孩子,就没有不受影响的。
林栋哲那叫一个郁闷,上课时眼睛一个劲的往秦浩这边瞄,结果被老师叫去罚站。
一直到下课,林栋哲才得以重获自由。
班上的同学都对秦浩这个新生很好奇,林栋哲立马就变成“包打听”。
“浩哥可厉害了,他折的纸飞机飞得很远很远,而且还可以飞回来,还有他力气可大了,比我们课桌还要大的桌子,他一下就能举起来。”
林栋哲的话立即就遭到了同学们的质疑。
“哼,这就是浩哥折的纸飞机,不信,我飞给你们看。”
林栋哲说着就来到讲台上,奋力将纸飞机丢了出去,果然纸飞机一直飞到最后一排才一头扎下去。
这一幕立即惊呆了一群小家伙,林栋哲十分享受小伙伴们震惊的小表情,得意的双手抱胸。
“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
结果就是纸飞机成了班级课余活动的主流,大部分同学都在折纸飞机,甚至有的同学直接把课本撕了折。
然后就被老师给发现了,气得老师又把林栋哲这个罪魁祸首叫到后面罚站。
在1977年余下的一个多月时间里,秦浩彻底成了一名小学一年级学生,每天跟庄图南三人一起去附小上学、放学。
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秦浩身上的伤痕也逐渐消退,身体也从之前瘦得跟竹竿一样,逐渐变得有了点肉,这也让宋莹的口碑直线上升。
毕竟自己有孩子的情况下,还能把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养得这么好,足以证明她心地善良了。
元旦过后,就算是步入1978年了,这天,天降大雨,林武峰跟宋莹一商量,就趁着晚上把院子里的排水口给堵住了,然后又用沙袋将两家门口垒高,这样一来隔壁王勇家可就遭殃了,一大早起来发现家里客厅被淹了。
赶紧求爷爷告奶奶请求林武峰把排水口疏通,他自己找房管科要水泥把两个院子中间的洞给补上。
这下整个棉纺厂都知道了宋莹这一家子都是刺头,惹不得,好几天街坊邻居看到他们都是绕着走的。
这天,秦浩正在院子里写作业,一年级的作业实在是太无聊了,不过样子还是要装的,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刚上了不到两个月学的一年级学生。
林栋哲则是在他的监督下,不情不愿的摸着鱼。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拎着行礼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