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兰原本在隔壁的屋子休息,因为不放心,她睡得并不踏实。
半夜醒来时,发现夫君柳羽屋子的油灯依旧亮着,若隐若现
俨然,夫君与这位“蔡子”聊了许久。
终于,灯熄灭了。
微弱的月光从窗缝中透出,落在地上,如洒了一地的白霜。
蔡邕也顾不上再度去点起烛火,他豁然起身,询问道。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你洗去戴罪之身!”柳羽顺口答着:“也助道人进入庙堂?”
“那桥子呢?”蔡邕接着问,他仿佛看到了一盘变幻莫测的棋局,正在缓缓的铺开。
柳羽的声音接踵而出。“桥子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这
蔡邕沉吟了一下,月色下,他的目光幽幽,竟有些难以置信之态。
“桥子也是棋子么?”
之所以蔡邕会这么感慨
不单单是因为桥玄对蔡邕有提携、举荐之恩,更是蔡邕对这位“桥大公子”的崇拜。
这一抹崇拜在后世传下的那蔡邕撰写的太尉桥公庙碑、太尉桥公碑颂中,都充分淋漓地表达。
蔡邕的眼眸直射向柳羽,“普天之下,能让桥大公子甘心做棋子的人,柳观主还是第一个吧!”
反观柳羽,原本默然不语他,突然嘴唇动了几动,吐出了一句极轻但语调却极其严厉的话来。
“天下如棋,成王败寇只要能赢!谁为执棋者?重要么?”
夜里的司农府,一盏未熄的油灯摇曳着,朦胧灯影中映着曹嵩双眉紧锁的神情。
他在睡梦之中躁动不安,显然在做什么噩梦。
续弦的妻子邹氏睡在他的身旁,忽然曹嵩从梦中惊叫起来,“钱!钱!钱!”
他的双手下意识的握住了被褥,整个额头冷汗直流。
他还在不断惊呼:“军饷、赈灾、修路还有还有陛下要的驴!驴子!”
邹夫人也被惊醒了,“老爷?你这是”
曹嵩捂着头,他似乎做了个噩梦,眼眸紧闭口中喃喃,“袁司空要从国库抽取钱财用以修缮官道,边陲将门三百里加急讨要军饷,陛下却却偏偏要我要我囤一万只驴!我我?”
曹嵩的双手用力的挤压着脑袋。
大司农本就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整个帝国的运转处处都围绕着国库,围绕着司农府!
偏偏,曹嵩接手以来,账目繁复浩瀚,每一笔钱的流向,都与各个势力相关
单单理清这些,曹嵩就熬了十几个夜晚。
除此之外
大司农日常的工作也堪称繁琐。
哪些地方多缴纳了税赋?
哪些地方歉收,少收缴了多少?
哪些地方赈灾多少?
哪些地方郡国与侯国的税赋如何抵扣?或者相加?
哪些地方的税赋是用其它实物抵扣的?
哪些地方用通货购买的税赋?
哪些地方的土地被重新划拨?
哪些地方的田亩因为水灾,数量减少!
每一条,都是一厚沓的账目,不夸张的说,操持国库,这简直夺了曹嵩的半条命。
恰恰,最关键的问题是,国库里压根就没多少钱!
帝国需要做的事儿太多,钱又太少
每一项都是杯水车薪
曹嵩心头升腾起的就是一股无力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力感!
可偏偏
偏偏今日黄昏,天子刘宏竟带着心腹宦官蹇硕微服到了司农府,二话不说,就让曹嵩想办法从国库中挤出钱粮,秘密囤积一万头驴!
天哪!
一万头驴!
曹嵩心头算了一笔账,就是每头按三千钱算,这也是三千万钱
再加上饲养的费用,直接奔着五千万钱去了!
诚然,国库是有五千万钱的,可这笔钱士大夫、将门都惦记着呢?
说到底,天子刘宏是动了动嘴,可若是这笔钱没有赈灾,没有修缮官道,没有充当军饷发往边陲,而是囤驴!
那巨大的压力,足以把曹嵩活活压死!
这大司农不好当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曹嵩被噩梦惊醒,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爷老爷”
一旁的邹夫人连连拍着他的后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曹嵩的心情平复一些。
说起来,邹夫人是曹操的继母、曹德的生母!
俗话说后娘难做,对于出身平平的她,能嫁到曹家当补房,就已经烧了高香。
故而,这些年来,她尽可能的用贤惠、忍让来对曹府的每一个人,非但从未为难过“继子”曹操,还对他关爱有加!
甚至,就连对亲生儿子曹德,也比不上!
她格外在乎外人的目光,生怕有人评论她“继母如马蜂毒婆娘!”
“咳咳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曹嵩从梦魇中回过神儿来,他无奈的叹息。“哪有陛下微服出宫,就为了挤出国库钱粮屯驴的!”
“前些时日,甄家囤马是囤积居奇,可可这囤驴?又是何意?驴终究是驴,它还能涨到与马一样的价格么?”
无奈抱怨
邹夫人眼珠子一定,她提醒道。“几个月前,老爷才从牢狱中出来,若是若是不按照陛下说的做,那那”
“唉”曹嵩还是无奈摇着头。“陛下赐我这大司农,不就是看准了我背后没势力嘛!不听陛下的,我我又能听谁的呢?”
“可可这囤驴实在太过离谱了,去年冬季鲜卑寇边边关将门拒战,至使数十边陲村落被劫掠,好不容易我挤出了五千万钱却却要无视将门,去去囤驴!若是将门知晓,那责骂我曹嵩还是其次,今年冬季这边关如何镇守?”
要知道,曹嵩年轻时曾写过一篇防务论。
对军事有一定的了解
再加上,他曾经做到过太学经学院博士,这防务论写的自然也极有水平,说白了这种呈于天子的“议题”,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要讲究。
不能说直话,不能说假话,不能说上面的人不爱听的话,不能说皇帝和宦官跟前不能提的话。
得说“好话”,说“顺话”,说“皆大欢喜”的话,并巧妙地把问题的实质点出来,给草药里加蜜水,喝起来才不苦。
论及笔杆子,曹嵩是个中高手
只不过,今儿他遇到的问题更复杂!
根本没办法圆滑的解决。
做的不对,做的不好,落下骂名还是其次,若是让边陲失利,异族踏过边关那他曹嵩就是千古罪人了!
“若是阿瞒在就好了!”
到最后,曹嵩感慨一句
他其实想到的是,几个月前“宋皇后一案”中,阿瞒受那位柳羽小兄弟的指点,两敲登闻鼓,救曹家于水火之中。
那个“局”比现如今这个“局”更凶险百倍!
或许借着阿瞒的面子,他曹嵩也能向那位柳羽小兄弟请教一番,指点迷津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提到曹操,邹夫人骤然想到什么。
要知道,她一向颇为关心这个“继子”。
哪怕如今的曹操在顿丘,邹夫人也会时时打听,若是曹操缺钱,邹夫人还会想办法帮他筹钱!
“老爷,你方才说陛下要你囤驴?”
“有什么不对么?”
曹嵩反问。
邹夫人沉吟了一下,旋即急忙开口。“近来,阿瞒在顿丘县也在囤驴”
唔
此言一出,突然间曹嵩的眉毛微微一颤,目光轻晃了一下,虽然这一下悸动如同轻羽点水,瞬息无痕。
但邹夫人立即察觉出来,老爷一定是通过孟德,联想到了那位柳小观主!
阿瞒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囤驴!
阿瞒囤驴,势必有那位柳小观主的授意!
如果是这样
那
曹嵩微微咬了下唇,他穿着睡衣缓缓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仰望天穹,骤然间,他发现漫天的星在这如磐暗夜中竟是璀璨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