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族所有的规则,由我来制定么?
士族的行为,由我来引导么?
荀彧心头一凛,暗暗咬住牙根。
柳羽与他的对话已经完全将他引入了更大的格局。
原本而言
他守在这玉林观的目的,只是想请教这位有真才实学的柳观主,该如何破局?如何摆脱这不利的名声?如何能为这大汉做一些事儿!
可
秉烛夜谈,推心置腹。
贤弟柳羽一开口格局之大,让他震撼。
作为学子,要说从来没有对那个“士族绝对领袖”的位置觊觎,那是假的。
但要说时刻想着这个,乃至于把这个当人生中最重要的目标,那也不尽然。
可
如果真的如贤弟柳羽说的那般,他荀彧有幸能做到这个位置。
那么
这大汉的豪门士族纵是庞然大物,是上位者,是顺流而下的水不可阻挡。
他荀彧也要变成石头,去堵住这水流,改变士族发展的流向,也改变大汉的归属与命术!
“贤弟打算怎么做?”
荀彧的声调变得坚决,他脸上的肌肉似乎不受控制的跳了几下,锤在身边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仿佛在极力控制着自己,让自己平静一些。
“先帮你进入朝堂,摆脱那不利的名声!权且拿这个,当做愚弟送给兄长的一份见面礼如何?”
柳羽的目光漠然,可他的话却让荀彧的整个心都搅动了起来。
柳羽的声音还在继续。“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没有什么比看到大厦将倾,自己却无能为力更痛苦了吧?”
荀彧那秀丽的眉睫轻颤,一字一句的问道:“贤弟真的能做到?”
“能!”柳羽浅笑。“这可比道人入朝堂要容易多了!”
“可是我已经立下誓言,一定会娶唐姑娘为妻,且终身不纳妾,若是”荀彧欲言又止,显然,他下意识想到的是,羽弟会像那些族老一般,劝他放弃这门姻亲。
“入个朝堂而已,怎会与婚姻大事有关,文若想娶谁便娶谁,想不纳妾便不纳妾。”柳羽展颜一笑,整个人带着一种朗目清风般的气质,连带着语气中还带着一抹欣然,像是成竹在胸。“只是,文若可想好了,若是答应了我,那也将成为我这盘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了!”
荀彧抿住嘴唇,慎重的开始沉思。
终于,他豁然抬头,像是下定决心。“哈哈,贤弟的棋技似乎并不怎么高明,不过,愚兄依旧愿意做你的棋子。”
言及此处
荀彧一把握住了柳羽的手,眼中闪着颇有兴味的光芒,他的语气也变得极其笃定。“借你之手,与它一搏吧!”
这里的“它”是指代的命运。
拥有至善至美人格者,那能否力挽狂澜的命运!
“文若这段时间不妨在玉林观住下!”
“二十日,文若兄必可入朝为官,只是,现在恕愚弟不能多言!这个计划若是提前告诉你了,反而就不准了!”
柳羽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旋即缓缓起身,踏步走出这“四相殿”,清风徐来吹过一阵凉爽的微风,柳羽鼻子微微触动,闻到的是自己衣衫上的香味儿!
“呵”
柳羽浅笑一声,心头轻吟。“襄阳耆旧记诚不我欺,荀令君至人家,坐席三日香,果真如此!”
一言毕,柳羽再不停留,带着浑身的熏香,迈步走开,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皇宫,后花园中。
天子刘宏与一干妃嫔正围着看四只白色的驴子,有乐人在旁奏乐,何贵人饶有兴致的站在驴前,高兴的说:“叫啊,你们倒是嗷嗷叫啊。”
四只白色的驴子似乎因为初来乍到,不怎么熟悉皇宫内的环境,平素里发情似的“嗷嗷”长叫,此时却沉默了。
说起来,驴子在很多人心目中是狡猾、懒惰、无能、小气的代表。
可事实上,在古代,驴子对文人有着特殊的意义!
之前提到的王璨喜欢听驴叫,那都是小儿科。
明代的东游记中,张国老就喜欢倒骑驴,是“八仙”中一道别样的风景
大诗人陆游,也有“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的诗句!
似乎,在“压力极大”的古人眼里,驴的滑稽和乖巧,是一种释放压力,获得开心的绝好途径!
它们叫起来不像马一样高亢,但却也干脆洪亮
它们跑起来不似马一样矫健,但却也轻快俏皮。
它们虽不善负重,但偶尔骑着它游走也是可以的,继而有之,还代表的是一种慢文化与别样的洒脱与自在。
只是,因为功能性比不上骡子,打仗上比不上马。
故而价格一向走低。
此时的何贵人依旧在逗驴子,王美人与其他美人也凑了上去,可奇怪的是,今儿个这四头白驴十分的傲娇。
按理说这是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荷尔蒙,啊不是“春”的气息!
驴子也应该很亢奋的“叫丶春”才对。
可偏偏,它们就是不叫,格外的傲娇。
“若是不叫,那要你们有什么用?不如炖了吃了”何贵人有些生气了,她在跟一头驴生气。
反观刘宏,他含笑看着,把手搭在下巴上,似是在沉思。
他可顾不上去欣赏这白驴子
他手里还囤着一万头驴呢?
这一万头驴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还指着这些驴子筹措军费,驰援边关呢!
只是
市场上这驴价稳定的很,根本就没有暴涨的趋势。
“羽儿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刘宏下意识的口中吟出这么一句,只是声音极轻极细,哪怕是离他最近的王美人也只模模糊糊的听到点什么。
羽?药?
“陛下方才说些什么?”王美人走到刘宏的身侧,大眼睛连连眨动,好奇的询问道。
“朕是说,何贵人说的对,若是连驴叫都不会,那四头白驴便是不值钱的烂货,还不如炖了吃了!”刘宏感慨道
只是
吃?
一万头驴,他吃的完么?
若都吃了,他心里得滴血。
哪曾想,就在这时,王美人适时的补上一句。“陛下可不舍得炖了这驴!”
“为何?”
“这驴子不会叫,于陛下而言是不值钱的烂货,可若是这驴子被带出宫,那在市场上可是宝贝呀?”
刘宏眼眸微微的眯起,王美人的话让他有些好奇。
“此话怎讲?”
“陛下您想啊,这四头白驴那可是入宫觐见过陛下的,这等殊荣,就是许多达官显贵、豪门士绅都没有过,便是如此,它们或许本身不值钱,可因为觐见过陛下,那那就身价百倍了!”
王美人一边说,一边“咯咯”笑着,像是为了惹天子一笑。
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刘宏的眼眸凝起,整个面颊上多出了几许会意的神色。
刹那间,他就把这一次的囤驴与之前的“胡风兴起”、“马价走俏”联系在一起而顺着这些往下想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刘宏霍然起身,“哈哈哈”他爽然的大笑出声。
懂了,这一刻,他完全懂了
原来,羽儿羽儿囤驴居奇,是因为因为他算准了刘宏这个天子!
上之所好,下必甚矣无论是胡风的兴起,还是马价的走俏,亦或者是驴价的涨幅,决定这些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刘宏自己啊!
悟了
这一刻,天子刘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