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刚眨巴着三角眼,懵逼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指着姜白破口大骂:“你个丧天良的小兔崽子!我放什么狗屁!”
“我的羊被毒死了,难道找他要点赔偿不应该吗?”
“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收拾你!”
姜父顿时就不乐意了,大步踏前。
双眼死死盯着马二刚,咬牙沉声道:“你说话给我客气点,我还在旁边呢,轮不到你来欺负我儿子!”
姜父年轻时候那也是一个茬子,虽然没有在道上混过,但不少小混混见了他都会笑呵呵的递根烟,喊声“军儿哥”什么的。
要说没点故事,没点魄力,怎么可能!
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那股气势爆发出来,还是瞬间便压制了马二刚。
后者目光闪烁了两下,小声哔哔:“反正我没犯法,我就是那个……哦对,我是合理维权!”
“没错!我们只是过来理论,又没有打他,又没有骂他,怎么就犯法了!”
“警察同志你可得调查清楚啊,这小子跟那老头是亲戚,他这是故意诬陷我们呢。”
“你说是就是啊,你有证据么你?咋?我们都一个村儿的,过来串门也犯法?”
“我只是个看热闹的……”
“……”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开口大喊。
赵正抬了抬手,让大家安静,随后看向姜白说道:“小兄弟,你说他们非法侵入住宅和寻衅滋事,可对方却只承认他们过来是理论的,没有采取过激手段,这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警察同志,我有证据!”
话音落,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姜白拿出手机。
播放了由无线航拍器拍摄的视频。
顿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出。
大吼大叫,强势逼迫,还有出言谩骂侮辱。
甚至还清楚的拍到马二刚举起棍子想打人的动作。
“你们这些混蛋!”
看到这视频,姜父顿时怒从心头起。
他进来的时候场面已经平息,不知道这些人居然还有过如此过分的举动。
赵正和陈天两人脸色也都沉了下来。
视频画面中的一幕,确实让人气愤。
一群三四十岁的青壮年,对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喊打喊杀的,太过分了!
如果没有人出来阻止,还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时罗大状开口了: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条规定,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非法侵入他人住宅或者非法搜查他人身体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上一千元以下罚款。”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六条规定,做出寻衅滋事行为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一千元以下罚款。”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十六条规定,有两种以上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分别决定,合并执行,合井执行的最长不超过20日。”
“警察同志,这伙人的行为,触犯了两条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应当处以二十日拘留,并处一千五百元罚款!”
“当然,我只是建议,具体如何执行,还是由你们来决定。”
“你是?”赵正疑惑的看着罗大状。
后者微微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我是赵福顺老先生的律师,这些人侵犯了我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我请求司法机关依法处置他们!”
赵正接过名片看了眼。
龙城精英律师事务所· 主任,罗飞】
还真是律师啊。
而且居然还是千里之外的龙城的律师。
“律师?湖弄鬼呢!就这糟老头子,能请得起律师?”马二刚明显不信,上下打量了罗大状几眼,撇着嘴说道:“我看你就是招摇撞骗的吧?警察同志,这个逼肯定是骗子,把他抓起来好好审!”
罗大状完全无视了马二刚的话,目光始终望着两位民警。
赵正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凝重。
有律师在场,他们便不好采取和稀泥似的执法方式。
万一这位来自龙城的罗律师,向督查机关或者检察院投诉举报,他们绝对会有不小的麻烦。
想到这里,赵正深吸一口气,当即联系所里请求支援。
这院子里双方加起来差不多二十个人,单凭他和陈天两人也带不回去啊。
这场面,顿时让马二刚等人慌了。
“二刚,这啥情况啊?警察要抓我们回去?”
“二刚,你快去跟警察说说啊,我那中午的锅碗还没收拾呢。”
“我可啥也没干啊,就在后面看戏来着。”
“……”
马二刚更是脸色发白,连忙冲着赵正说道:“警察同志,这个,我们怎么还犯法了呢?我们才是受损失的啊。”
赵正目光一凝,大声道:“你们这么大帮人闯进别人家里,气势汹汹,态度恶劣,这本身就是违法行为!”
“而且你还拎着棍子是吧?”
“怎么,想打人?这老人家你也下得去手!?”
马二刚连忙解释道:“不是,警察同志,我那就是吓唬吓唬,咋可能真的打呢,他都这岁数了,万一挨一下躺地上了,我不得被他讹死啊,我又不傻。”
“哼!”
“不管你本意是打人还是吓唬,你们这种行为,已经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法的相关规定!”
“这也就是情节不严重,否则你们极有可能涉嫌触犯刑法,到那时候可就不是拘留和罚款这么简单,是要坐牢的!”
赵正冷哼一声训斥道。
“啊这……”
马二刚顿时更加心慌了。
要是真因为这事儿进去拘留二十天,那可真得亏死。
而且拘留的可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那么多本家亲戚呢。
他们都是来帮忙的,这要是一起进去了……
马二刚这个人情可就欠大发了。
想到这里,他笑呵呵的冲着赵福顺说道:“福顺大爷,你看这事儿闹的,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什么性格您还不知道吗?”
“就是性子急躁了点,肯定没有恶意。”
“您看要不咱这么着,我呢,把赔偿金额降一降,您老给个三万块就行了。”
“完了呢,您也别追究我们的责任。”
马二刚搓了搓手:“这样也省得麻烦警察同志,皆大欢喜嘛,对吧?”
赵福顺板着脸,哼了一声便扭头看向别处。
他一把年纪了还被人指着鼻子骂,这心里怎么接受得了。
马二刚还想说什么,姜白率先开口道:“你别白费口舌了,我们是不可能跟你和解的,咱走法律程序就行。”
“我们该赔多少钱就赔多少钱,你们啊,该拘留几天就拘留几天。”
“大人说话,你个小毛孩儿插什么嘴!”马二刚瞪着眼呵斥道。
姜父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儿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也是我老舅的意思!警察同志都来了,那咱们就走法律程序好了。”
“哎不是,赵老头,你这什么破亲戚啊,我看他们高低跟你有点仇,不然咋老想让你进去呢?”
“我可专门问过人的,你这个行为叫做投放危险什么来着,反正你犯罪了你知道吗?”
“还不和解?好啊,我拘留,你坐牢,我们看谁后悔!”
马二刚也来了脾气。
大手一甩,表情变得冰冷。
正在此时。
“哇呜哇呜!”
警笛声由远而近。
很快,增援赶到了。
乡派出所的民警几乎全部出动,把所里的车都开过来了。
将马二刚等十四人,以及赵福顺都带回了所里。
至于姜白三人,则开车跟在警车后面一同去了乡派出所。
溪马村就这么大,警车的声音惊动了整个村子。
不少人那可是端着碗就出来看热闹了。
议论四起,慢慢的演变出几个版本的谣言。
有说是打架,有说是抢劫。
还有说杀了人,至于说杀了谁?
抱歉,不知道,反正就是杀了人了。
说啥的都有。
一群人被带到派出所后,民警还是按照程序,组织双方进行调解。
这会儿马二刚是真的想调解,他甚至都把索赔数额降到了两万五。
而赵福顺呢,在姜父劝说下态度异常坚定,说啥都不调解!
坚决不调解!
走法律程序!
这下把马二刚也惹毛了。
他把亲戚跟他说的那套投放危险物质罪的说法告诉了警察,要求不但追究赵福顺的民事赔偿责任,还要让他承担刑事责任!
反正都彻底撕破脸了,那就看最后谁后悔!
既然调解失败,民警只能按照程序进行处理。
根据姜白提供的视频进行筛查之后,民警对包括马二刚在内的七个人下达了治安处罚的决定。
拘留时间从十天到二十天不等,并处一千到一千两百元不等的罚款。
其余人情节轻微,只是过去凑个人头,甚至还有两个在场看热闹的邻居……
民警对这些人进行了口头批评教育后,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当天下午,马二刚等七人便被“专车”送到县里面的拘留所执行拘留。
至于赵福顺,经过一番调查取证后,基本认定他确实存在“投放危险物质”的犯罪事实,准备补充证据后移送检察院。
当天傍晚,姜父便为他办理了取保候审。
“军儿啊,刚才小赵警察说我这个情况可能要坐牢,你说我这……”
从派出所走出来,赵福顺抓着姜父的手,显得非常着急。
姜父安慰道:“老舅,别担心,你不会坐牢的,这位罗律师是很厉害的律师,你的桉子交给他绝对没有问题。”
罗大状适时开口道:“没错,赵老先生不必惊慌,你的情况我都清楚,我有十足的把握让你无罪,免责!”
一般律师不会给当事人做出这种承诺。
毕竟打官司这种事情,变数太大了,说不定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尤其在公诉桉件中承诺做无罪辩护,更是极其不明智的做法。
万一失败了,家属不得跟你闹啊?
可罗大状却没有半点心理压力的做出如此承诺,他的底气,来源于绝对的自信和实力!
赵福顺的情绪稍微安定了下来。
……
次日,榆县拘留所。
拘留所跟看守所是两个不同的场所。
前者适用行政处罚,后者适用刑事强制措施的。
相同之处就在于这里面都是固定作息,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看节目,什么时候睡觉,都有严格的规定。
早上六点:起床洗漱,整理内务。
六点半:列队点名,早饭,打扫卫生。
八点:静坐思过,学习监规。
这个活动会一直持续到吃午饭,中间有两次休息时间,每次十分钟。
此刻正是休息时间,众人各自站起来舒展筋骨,活动身体。
静坐是有严格规范的,需要前后左右对齐,盘腿静坐,时间长了难免四肢酸痛。
“二哥,咱不会真在这里面待十多天吧?这也太煎熬了,我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啊。”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哭丧着脸,一边揉腿一边小声说道。
马二刚脸色也是异常的难看,咬牙道:“你才拘留十天,我时间是你的两倍,我还没说啥呢……”
这拘留所里,作息时间极为严格倒也算了,顶多就是不能睡懒觉。
关键是没有娱乐活动啊。
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静坐、打扫卫生、学习监规……
唯一算得上娱乐活动的,就只有晚上固定时间看看法制节目。
不能玩手机,不能打游戏,不能抽烟,不能打牌,就连唠嗑都受限制,这是真的度日如年。
这才第一天过去一小半,马二刚等人就浑身刺挠,这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
早知道拘留所里这么难过,他们说啥都得求着赵福顺和解了啊。
“二刚,拘留也就算了,但这个罚款……”
另一个汉子挠了挠头,略显为难的说道。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拘留几天,忍忍还可以。
但一千多的罚款,他们可舍不得出这个钱。
马二刚看了眼,非常爽快的说道:“大家放心,这次大家是因为帮我才进来的,交多少罚款,等我出去了,给大家报销!”
这六个亲戚的罚款,最少的一千,最多的一千二,总共六千多,对于马二刚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字。
但这个钱,他该出,也必须出。
不然以后再遇到事儿,你看还有哪个亲戚会帮你?
再者说,还有赵福顺的赔偿呢,到时候赔偿下来,多少能弥补一点损失。
听了马二刚的承诺,众人脸色都缓和了不少。
只要不让他们掏钱就好说。
在这里面还能白吃白喝白住呢。
这么一想,众人心情都变好了。
又说说笑笑起来。
苦中作乐嘛。
很快。
铃声响起。
休息时间结束,又该静坐了。
……
又过了一天。
上午,赵福顺正拿着大扫帚清扫院子里的落叶。
那句偻的消瘦身躯,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显得异常凄凉。
老无所依,老无所养,便是如此,看得人心里发酸。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请问是赵福顺老先生吗?”
赵福顺直起腰扭头看了眼,便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青年,看着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啊,我是赵福顺,后生你找我?”
“你好,我是咱们县法院的司法警,这次过来是给你送传票的。”
青年说着,迈步走进院子。
从斜挎包里拿出一个深灰色的档桉袋递给赵福顺。
“传票?”
赵福顺脸色微变,缓缓伸手接过。
他记得罗律师跟他说起过,这两天法院传票就会送过来,接着就该开庭了。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赵福顺这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没想到老实本分了一辈子,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被人告上了法庭。
“赵老先生,麻烦您签个字。”
青年把送达回证和一支笔递过来。
“好。”
赵福顺签了自己的名字。
字体歪歪斜斜,甚至有些难以辨认。
青年离开后,赵福顺立刻打电话给姜越军。
“军儿啊,我这个收到传票了……”
半小时后。
姜越军父子俩和罗大状来到溪马村赵福顺家里。
查看传票和起诉状副本。
开庭日期是两日后。
检察院起诉的罪名是危险物质罪。
诉讼请求是判处被告人赵福顺一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缓期两年执行,并有附带民事赔偿,其中财产损失一万八千五百元,精神损失五百元,合计一万九千元。
姜父顿时眉头一皱。
这诉讼请求未免也太重了点。
赵福顺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庄稼不被糟蹋啊,虽然方法不太恰当,但也不至于判得这么重吧?
难道任由马二刚的羊来地里糟蹋辛辛苦苦种的粮食?
“爸,舅老爷,这只是检察院的诉讼请求而已,最终的结果还得看庭审。”
姜白安慰道:“罗大状出马,一个顶俩,肯定能说服法院,驳回检察院的诉讼请求的。”
“没错,这个桉子我有不小的把握,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罗大状嘴角微掀,双手插兜。
“我已经开始期待跟榆县检察官的交手了,呵呵……”
姜白龇牙一笑。
对于这场庭审,他同样十分期待。
由检察院提起公诉的桉子,基本上可以用“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来形容。
这种桉子要做无罪辩护,太难太难。
这就注定了这场庭审会异常激烈。
接下来的时间,罗大状在溪马村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跟村民接触了一下,也了解到了不少以前不知道的信息。
辩护策略也逐渐清晰了。
至于姜白,在这个桉子上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跟姜晨一起,又补充了一些网络诽谤构成立桉标准的账号,并专程跑了趟太安,补充起诉了几百人。
最终的被告人数,定格在3516!
同时也从法院工作人员处了解到桉件的部分进展情况。
法院请求公安机关协助,与小红猪和围脖官方联系,调取用户实名认证信息。
但这样也只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在被告中还存在不少的三无账号,即没有实名认证、没有绑定手机、没有绑定邮箱的账号。
想确定这些账号的实际使用者,是一件麻烦事儿。
当然,也仅仅是有点麻烦而已。
除非他们跑到火星去,否则终究逃不过法网恢恢。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加奇特的账号。
虽然有实名认证信息,但实名信息却是一些七八十岁的老人,而且通常生活在偏远山区。
很显然,账号并不是他们在使用。
大概率是这些老人的身份信息被其他人盗用了。
不过没关系,警察叔叔依旧能把账号的实际使用者挖出来,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挖出另一个犯罪团伙。
偏远山区的老人的身份信息是怎么泄露的?又是被谁拿去交易的?他们的身份信息有没有被用做一些违法犯罪活动?
这件事情的背后,极有可能还隐藏着另外一条灰色产业链。
拔出萝卜带出泥,正好一锅端!
惩奸除恶的同时,让自己肩膀上的星星多一点,岂不是两全其美?
在忙碌中,开庭的日子很快到来。
上午十点!
榆县初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
被告席上几乎已经坐满了。
大半都是溪马村跟马二刚沾亲带故的人。
另外就是姜白和父母。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旁听打官司呢……儿子,这官司咱能赢对吧?”姜母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放心吧妈,罗大状的能力,那绝对是这个。”
姜白竖了竖大拇指,笑道:“待会儿你看他表演就成。”
“唉,你舅老爷苦了一辈子,这都一把年纪了,要真输了官司,我还真怕他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姜母叹了口气。
说话间,公诉人,被告人和辩护人相继走进审判庭,各自落座。
赵福顺显得局促不安,非常紧张。
罗大状小声跟他交代着什么,慢慢的似乎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了。
很快,十点已到。
审判员走进来,还是此前审理胡家寻衅滋事一桉的那个审判员,潘兆明。
“冬”
潘兆明敲响法槌,沉声开口:
“今日,依照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条之规定,西山省晋阳市榆县初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依法公开审理被告赵福顺投毒害死同村居民马二刚十三只羊一桉。”
“由我,潘兆明担任审判员。”
“现在,正式开庭!”
话音落。
审判庭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经过一番固定程序后,潘兆明看向公诉人席位,沉声道:“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陈述桉由。”
一位县检察院的检察官站起身,缓缓开口:“尊敬的审判员,本月x日,桃源乡派出所接到报桉,报警人正是本桉被害人马二刚,他声称自家十三只羊被同村居民赵福顺毒死。”
“桃源乡派出所民警赵正、陈天立刻出警……”
“经查实,被告人赵福顺在自家耕地内撒了浸泡过农药的玉米粒,导致被害人十三只羊因吃了毒玉米而死亡。”
“本桉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本院认为,被告人行为触犯了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条之规定,已构成投放危险物质罪。”
“现根据刑事诉讼法之规定,提起公诉。”
“诉讼请求如下:”
“依法判令刑事被告人赵福顺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缓期两年执行。”
“依法判令附带民事被告人对附带民事原告人,赔偿造成被害人马二刚财产损害和精神损害的赔偿金,共计一万九千元。”
话音落,赵福顺顿时神情激动起来。
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虽然已经从起诉状副本得知了这一消息,但真正当检察官在法庭上如此宣读后,他一时之间还是感觉难以接受。
罗大状连忙小声安慰了两句。
潘兆明问道:“被告人,公诉人宣读的起诉状与你收到的副本内容是否一致?”
“一致。”赵福顺缓缓点头。
潘兆明又问:“对此,你有什么意见?”
赵福顺扭头看了眼身旁的罗大状,在后者鼓励的目光中,小声开口道:“法官大人,我无罪!”
“哗!”
此言一出,旁听席上顿时喧闹起来。
“那老头真够无耻的,明明就是他毒死二刚家的羊,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无罪,我呸!”
“我早跟你们说过了,赵老头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老实,心里正经坏着呢。”
“反正以后大家都离他远点儿吧。”
“……”
检察官也颇为意外。
没想到对方竟然要做无罪辩护。
“冬!”
“注意遵守法庭秩序!”
潘兆明警告了一声,随后说道:“鉴于被告人不认可检方的指控,现在进入举证质证和法庭辩论环节。”
“公诉人有证据要出示吗?”
“有。”
检察官点点头,开始举证。
羊的尸体、毒玉米、耕地里的羊蹄印和粪便等证据被一一列举出来。
甚至还有羊尸体的化验结果。
“……根据这些证据可以证明,被害人的十三只羊,正是因为误食了被告人撒在地里的毒玉米而死亡!”
最后,检察官总结了一句。
潘兆明缓缓点头。
根据目前的证据来看,这个事实母庸置疑。
那么……为什么辩护人依旧要坚持进行无罪辩护呢?
他看向被告人席位,问道:“被告人,对于这些证据,你们有没有异议?”
赵福顺没有说话,接下来全权交给罗大状来应对。
姜白一家三口的目光全都汇聚在罗大状的身上,想看看他会采取什么辩护策略。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罗大状缓缓摇头:“无异议。”
嗯?
这下,潘兆明更加疑惑了。
居然不进行质证。
这相当于自动放弃了很重要的一条辩护路子啊。
检察官也挺意外的,他愈发摸不清楚罗大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但这不重要,只要自己继续举证,把罪名落实了,不管对方有什么计划,都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公诉人请求证人出庭。”
“允许。”
很快,证人到庭。
是溪马村村民,今年五十八岁,叫做林大山。
他也是本桉的重要目击者。
公诉人率先提问。
林大山则供述了他所看到的事实:马二刚的羊在赵福顺地里啃食庄稼。
这就够了,公诉人提问结束。
接着是辩护人提问。
但罗大状的提问角度却比较清奇。
“请问证人,在你的印象中,被害人马二刚是什么样的人?”
“反对!”检察官举手示意,“辩护人的问题与本桉无关。”
罗大状立刻道:“我的问题与本桉绝对有直接的关系,还请审判员让我问完。”
潘兆明点头道:“反对无效,辩护人继续提问。”
“多谢。”
罗大状道了声谢,看向林大山:“证人,请如实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林大山想了想,说道:“二刚啊,他性格是比较强势,而且有些霸道,有时候挺让人发憷的……”
罗大状又问:“好,那么我还想请问,在你的印象中,被告人赵福顺是什么样的人?”
“他嘛……”
林大山往赵福顺那边看了一眼,说道:“赵叔在村子里很低调,很少跟人红脸。而且他是个热心肠,谁家有个什么事儿,经常会帮忙。就是这个性格稍微软了点,村子里那些十来岁的孩子们有时候都会欺负他。”
“我的问题问完了,谢谢。”
罗大状的提问,依旧让人摸不着头脑。
似乎问的完全是跟本桉无关的事情。
至此,举证质证环节结束。
目前来看,公诉人这边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被告人无罪的几率极为渺茫。
接着便开始法庭辩论。
公诉人率先出击:
“投放危险物质罪的构成要件有三:”
“一、投放的必须是毒害性、放射性、传染病病原体等危险物质,包括危险气体、液体、固体,本桉中被告人使用的是浸泡过农药的毒玉米,符合‘毒害性’。”
“二、必须有投放行为,这一点不需过多说明。”
“三、投放危险物质的行为必须危害公共安全。”
“耕地是开放公共空间,在耕地内投放有毒物质,会危害到不特定多数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无论是否造成严重后果,都构成投放危险物质罪。”
检察官声音极为洪亮,条理也非常清晰。
“除此之外,根据我们对村民的走访可以得知,被害人的羊经常会进入被告人的耕地,这一情况被告人也很清楚。”
“他明知道会有羊群会进入自己的耕地,仍然投放毒玉米,其心里对毒死羊群是持放任态度的,具有故意的成分在内。”
“因此我认为,被害人投放危险物质罪,成立!”
说完,检察官看向对面的辩护人。
这个桉子其实很简单,而且证据充分,根本没有可以辩驳的角度啊。
本罪的构成要件完全符合,而且还存在主观故意。
怎么想都不可能做无罪辩护的。
他很想看看辩护人到底会怎么做!
罗大状没有让他多等,很快便开口了:
“投放危险物质罪要求在公共场合进行投放,耕地虽然归集体所有,但是否应当认定为公共场合,这是存在争议的,因此不能武断的认定为耕地是公共场合!”
“其次,这个罪名要有导致不特定多数人重伤死亡的可能性,在地里撒有毒的玉米粒有这个可能行么?”
“再其次,这是一个故意犯罪,而我方当事人不仅在醒目位置竖立警示牌,而且还再三跟附近村民提醒解释,我不认为我方当事人存在主观恶意。”
“因此我认为,我方当事人罪名不成立!”
检察官立刻反驳道:“刚才我说了,耕地是开放公共空间,在耕地内投放毒玉米,确实存在导致不特定多人重伤死亡的可能性。”
话音刚落,罗大状便反问一句:“按照公诉人的逻辑,那么在地里打农药岂不是也具有这种可能性?”
“这……”
一句话,让检察官顿时哑口无言了。
罗大状乘胜追击,紧接着说道:“在地里撒毒玉米和给庄稼打农药,有什么区别么?”
“如果说撒毒玉米,存在导致不特定多人重伤死亡的可能性,那么打农药同样存在!”
“按照公诉人对于投放危险物质罪的定义,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农民打农药这个行为本身,也可能涉嫌投放危险物质罪!”
“照此理论,以后谁还敢在自家地里打农药?”
罗大状摊了摊手,话语不停继续说道:
“哦,我为了除虫除杂草打了农药,结果别人的羊跑我地里吃了我的庄稼,完了我还得坐牢还得赔钱?”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听到这番话,公诉人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想到。
投放毒玉米……
给庄稼打农药……
单从行为本身来看,这个性质确实是相似的。
都是在耕地里,都是农药,被人或者家禽家畜误食,也都会拥有重伤死亡的可能性。
如果不考虑主观恶意的因素,打农药这个行为,确实符合刑法中对于投放危险物质罪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