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

翠微楼已经是宾客盈门。

就连连廊上的通道处，也支上了桌子。

因翠微楼下有条水安河，水安河边就是玉京城最热闹的夜市。

而翠微楼上，就是整个玉京城最好的赏景之所。

四楼最里面的雅间，听风阁中，陆生几人已经小酌起来。

宋河与吴远得知安先明中了举人，轮流敬了他一杯，说了些恭维的场面话，安先明喝得心花怒放。

“吴大哥，令妹吃了药好转了没？”

陆生看着吴远道。

上次得知吴远家的堂妹害了疯病，陆生便给开了一副药。

他有杏林密卷的医术在身，想来应该已经药到病除。

“已经差不多好了，太感谢你了，兄弟，正想着过几日携家人登门拜谢呢。”吴远言语恳切，满脸感激。

几人正扯着闲篇的功夫，楼上传来了喧闹之声。

熙攘声中，只见几人簇拥着一位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缓缓走下楼来。

人还未至，声先到。

“哎哟，听杨小侯爷说这四楼有贵客，我前来拜会拜会，哪位是陆公子？”

这年轻男子声音中略显轻浮，嘴里虽说着贵客，可言辞中却没有多少尊重的意思。

见陆生好似不认识，宋河凑过来说道：“陈云泽，广平侯之子。”

陆生点了点头，这广平侯他倒是知道，与定远侯齐名，之前首辅之争上站错了队，现如今有些失势。

不过毕竟是侯爵，在玉京城也算是叫得上名号的。

“这位便是陆公子吧？”

陈云泽一副跟谁都很熟的样子，嘴里问着陆公子，却站在了安先明的身旁。

堂堂定远侯的公子，竟然认错了人！

陆生不动声色，眯着眼一扫，就看到陈云泽身旁站着一人。

手执折扇，面色不善，正是那位有些过节的贾宜。

不用想，整这一出，显然是有意的。

从诏狱出来之后，贾宜必然知道安先明与陆生的关系，也知道都是陆生将他送进的诏狱。

倒是小公爷的死，他想破脑袋也不敢跟陆生联系到一起。

要是他知道是陆生就是蝠侠，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翠微楼搞一出戏。

谁知这人善于钻营，夹着尾巴过了没几天，他又攀上了陈云泽。

原因是，这陈云泽与小公爷徐成仁有一样的爱好，人妻。

贾宜设宴邀请陈云泽，且自愿将自己妻子奉上供其取乐，终于讨得陈云泽的欢心。

……

这种小人死不足惜，当初就不应该放他一马。

陆生神色不动，心中却提起一丝杀机。

安先明也看见了这贾宜，他火气当时就上来了，不过在小侯爷面前还是强忍了下去。

须臾，安先明站起身，拱手道：“小侯爷说笑了，陆公子文武全才，我何德何能与其相提并论，真正的陆公子是旁边这位青年才俊。”

“哦？怪我怪我，”陈云泽放浪一笑，“我只道陆公子文采斐然，必定是羽扇纶巾，有读书人的翩然之气，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位主。”

安先明中了举人，今日倒是打扮过一番的，却是有几分翩翩书生的样。

陆生倒是一袭烫金黑衣，长发随意拢起，也没带什么玉佩装饰，俨然一个疏狂的逍遥客。

这陈泽言语不善，这话已经很不给面子了。

摆明了就说你姓陆的徒有虚名，根本没有读书人的君子之风。

说着，陈云泽来到陆生身旁。

从贾宜手上取过一杯酒，皮笑肉不笑道：“常听杨小侯爷提起你，今日可见到活人了。来，陆老弟，我跟你喝一个。”

翠微楼这一楼的客人听到了这边的响动，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本以为陆生得了陈云泽的赏识，即便不是感激涕零，只怕也要言辞恭敬，连喝几大杯。

谁知陆生根本像是没见着人一般，独自举起酒杯跟宋河、吴远一碰。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既然这陈云泽明里暗里嘲讽，也就没必要给他面子。

“来，喝酒。”放下酒杯，陆生道，“这翠微楼得清扫一下了，怎么感觉不太干净啊。”

宋河吴远都是认识陈云泽的，他们听出了陆生话里的讽刺意味，但谁都不敢接茬。

吴远在桌下轻轻踢了陆生一下，暗示他莫要逞强，还是要给小侯爷一个薄面。

毕竟在玉京城的地盘，有几家不能惹的。

陆生只是微微点头，算是领了他这个情。

不过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夹起一粒花生米，细细嚼着。

陆生不接他的茬，陈云泽脸色尴尬，举着酒杯的手，就这么停在空中，足足好一会儿。

见此情形，相隔不远的宾客们，纷纷议论开了。

“好家伙？在玉京城竟有人敢不给小侯爷面子？”

“这位陆公子只怕是要倒大霉了。”

“听说他只是个绣衣使，竟也敢如此摆谱吗？”

“陆公子好像诗才颇佳，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玉京花’，就是出自他手。”

“想起来了，好像还有那首劝学，可惜了，的确是难得的诗才啊，日后怕是在玉京城见不到这个人了。”

“快看，小侯爷要动手了。”

就见陈云泽面色一冷，重重哼了一声，将酒杯扔在了地上。

见状，一旁的贾宜率先走上前来，指着陆生，暴喝一声，“什么东西，竟敢不给我家小侯爷面子？”

陆生将筷子往桌上一磕，淡淡笑道：“果然，我就说这翠微楼是该打扫打扫了，人吃喝取乐之所，怎么将狗都放进来了？”

“就是，”只听宋河与吴远应声道，“这嘤嘤狂吠，真是扰人雅兴啊。”

他们方才默不作声便有些心虚，见到陆生竟如此强硬，便笃定他一定有什么底牌。

于是，二人出口便不留情面。

惹不起陈云泽，可这贾宜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冲上前来，该死。

见到宋河与吴远的举动，倒是令陆生有些刮目相看。

本以为他们沉默是迫不得已，不敢与这种纨绔争锋相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自然也不会怪罪，但宋河与吴远却站出来说话，让他心头一暖。

“两个狗腿子，说什么呢？”说着贾宜就冲上前来，想跟宋河吴远理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