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冀州的第一天，孔宣便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本来冀州城很繁华，但现在却显得有些萧条。

百姓们走在路上没有了往日的言谈说笑，神色匆匆，看上去都有些紧张。

得知妹夫回来，苏全忠第一时间便把任命书送了过来。

司寇，掌管一国之刑罚，可以调动封国内所有的差役、兵丁、狱卒，绝对的大权在握。

而冀州百姓，也都知道孔宣过了应试，被少师比干看中，赠送了龙玉，只因感恩冀州侯下嫁闺女，才没有去朝哥当大官。

有这样的履历在身，他身居高位，没谁敢说半个不字。

“冀州出什么大事了吗，我怎么感觉城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孔宣微微皱着眉头询问道。

苏全忠一声叹息说：

“你还不知道吧，最近这些年，每到秋天，咱们冀州都会遭遇风灾，这三年还好，只是损失了城外的几十户人家，但今年只怕是要遭劫了，卜库索连续占卜九次，八凶一吉，照这个卦象，预计半个月后风灾便会降临，城外的作物一点都别想留，全都得被刮毁，城里的百姓也好不到哪里去，房屋不结实的，砸死砸伤者不知道会有多少。”

“……”

孔宣无语。

自己也见过卜库索，只是个凡人而已，又不是神仙，你以为他会天气预报？

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精准预测到十几天后的天气，除非风灾是他故意制造出来的。

怪不得自己回城的时候，在城外看见很多百姓都在杀鸡宰羊，下血本进行祭祀。

这让孔宣非常看不惯，甚至心里动了怒。

百姓们不但没有加固自己的房子，反而停止生产，专心坐在家里膜拜祷告，把仅有的家畜都宰了，任凭食物腐坏，这他娘的得有多愚昧？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受不受灾，要看房子坚不坚固，鬼神是能跑出来专门庇佑你还是咋地？

忽然间，孔宣理解封神开头，纣王为什么要亵渎娲皇了。

他不是一时冲动才这样搞的，而是深思熟虑，想借此打击神权！

如今的殷商，鬼神凌驾于君权之上，世间的一切事物都要虚无缥缈的“卜筮”来定，导致万民唯鬼神是从。

就连纣王这个君主，也要受到卜官的掣肘，很多想法不能去做。

这个规矩必须破！

作为人王，他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天下万民，只要他敢亵渎娲皇，起了这个头，民间对鬼神的信仰自然会大大削弱。

同时纣王再找些借口，规定一下致祭神灵的范围，减少不必要的祭祀，让民间百姓变得务实，这样才能强国。

换了孔宣主宰天下，也一定会走出这一步！

只是，他不会像纣王这么激烈，上来便对女娲动手……急功近利，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过程，缓缓图之，就算心中的抱负再强烈，也得忍着，一步一步来。

而现下，在这冀州，孔宣能做的，也只有提醒苏全忠。

“让你爹赶紧下个命令，全国百姓，凡是住草屋的，露天的，破损的，必须修缮房屋，十日后，谁家的房子不够坚固，仗二十！”

“……”

苏全忠瞠目结舌，这算是什么命令？

修不修屋子，那是人家百姓们的意愿，还带强制修房子的？

木料去哪找，石材去哪搬，田地还种不种了？

见苏全忠一脸震惊和不解，孔宣无奈道：

“想要强国，必须把你的思想扭转过来，不论如何，你都得爱民如子，哪怕他是一个奴隶也能创造价值，只有人口多了，你才能兵强马壮，万一这次真有大风灾，死伤惨重……不需要多的，死个一千人，你这冀州就得伤筋动骨。”

“……成吧，你说的有道理。”

苏全忠撇嘴点了点头，这么荒诞的政令，也就孔圣人你能想出来。

孔宣再次开口道：

“当然，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风灾来不来还两说，总之房子修好不会有错，同时我对卜库索的占卜能力，也持有怀疑态度。”

“你怀疑卜库索搞鬼？”

苏全忠皱起眉头。

孔宣点头。

“卜库索这次占卜，前八次都是凶相，把你们的心吊起来，只有最后一次是吉相，象征否极泰来，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苏全忠大惊。

孔宣才进城，自己就跑过来，这事肯定没人跟他讲过。

孔某人笑了。

“我也会占卜之术，你觉得我和卜库索，谁比较厉害？”

“……我心里是支持你的，但理智告诉我，还是卜库索厉害一些，他在冀州呆了二十年，卜卦几乎没有出错的时候，堪称神算，这也是我父亲明明对他不满，却不敢动他的原因。”

“那我们比一比如何？”

孔宣掏出一袋甲币，放在木桌上说：

“操控吉凶不算什么难事，卜库索应该是一次掷一枚吧？”

“对，他也喜欢用甲币占卜，这次便是甲币算出来的。”

“我说这二十枚甲币，全部正面，显示吉相，你信不信？”

“……不信！”

哗啦——

孔宣将一袋甲币丢向空中，每一枚都嗡嗡转动起来，神奇地在空中短暂滞留片刻，然后整齐落下。

叮叮叮——

一枚枚甲币滚落在地上，最终围着盘坐的苏全忠形成一个圆圈，令其目瞪口呆。

二十枚，全部正面！

苏全忠可以肯定，孔宣甚至都没碰过这些甲币，只是把袋子丢向空中。

“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是肌肉的控制而已，熟能生巧，卜库索年老气衰，虽然没有我这么夸张，但忽悠你们却是足够了。”

孔宣笑道：

“控制好卦象，不论风灾来不来，他都是赢家。”

“风灾没来，他会往自己身上揽功，说他祷告神灵起了功效，大收一波信仰。”

“风灾来了，他也可以往卦象上推，八凶一吉，天意难违，再把责任推给百姓，因为大伙信仰不够虔诚，祭品不够多，才会天降此灾，惩罚众生……只有你们献上更多的祭品，对鬼神更加信仰，对我越发尊敬，才能消灾解难。”

“……”

苏全忠脸色渐渐难堪起来。

他忽然回想起占卜过后，大家恭送卜库索离开侯府，他转身时暗藏的戏谑眼神。

“娘的。”

苏全忠骂了一句。

但尽管孔宣说穿了其中的秘密，他却不打算做什么。

卜库里在冀州呆了这么多年，每一次都算得很准，长年累月的能量，不是孔宣一时间能撬动的，苏全忠依旧坚信卜库索有“神通”。

只是，神通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