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们居然真会为了一个贱民查到这里。”
听完沈夫人这句不咸不淡的话,在场的人皆已怒不可遏。
李四抱着断手,疼得龇牙咧嘴仍忍不住呛道:“你瞅你那埋汰样儿,脸都不是囫囵个儿的了还搁这得得搜搜的。要不是俺有伤在身,今天高低削你个瘪犊子……”
只有一旁的徐母轻抚手中草人,不为所动。
“她与你一般没了丈夫,同样一人抚养独子,你何忍害她孩子性命?”楚一冷着脸道。
“哼,她生的是女儿,家门本已绝后,又是一贱民,何惜之有?”沈夫人油盐不进,“只要不害我儿性命,我任你们杀剐便是。”
孙邈已经没了对话的兴致。
对他来说,这姓沈的女人才是疯婆子。
哪知此时,徐母却突然大笑:“她儿子可不能死,还该长命百岁!那可是我玉儿的命换来的,怎能轻易死了。”
“……”
又说疯话了。
沈夫人闻言却愣了,抱着沈康,抬头看向抚着小草人的徐母,两个女人对视良久。
也不知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想到了什么,忽然垂下泪来。
初时啜泣,继而嚎啕大哭。
不过孙邈心中只有厌恶,并无一丝怜悯。
若是恶人掉几滴眼泪就能得到宽恕,那不幸枉死,还要永远承受命魂残缺之痛的徐灵玉又算什么?
拖着病体独自承受丧女之痛,最后疯疯癫癫的徐母又算什么呢?
楚一也不打算任她就这样哭下去,冷声道:“恶妇!传你邪术的道人到底是何身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许留你全尸。”
神州异变,她身负调查之责,说起来这才是正事。
寻常命案,还不会惊动天谕司派戴罪营的人来。
痛哭之后的沈夫人表情木然,虽仍无只言片语悔改之意,却配合了些许:“夫君信中说那道人是天谕司的人,到前线本是为了……”
“一派胡言!”楚一怒道:“戴罪营便属天谕司管辖,天谕司虽与道、佛或其他正道宗门有交流往来,成员中却绝没有宗门中人,又怎会有什么道士?”
“……这都是夫君信中所言,我一个妇道人家哪知道那许多。”
孙邈此时插话道:“那送信来的人呢?就没和你说些什么?”
“没……”
“等等!”
沈夫人刚要随口否认,就被孙邈打断了。
他抬手将听诊器放在了沈夫人胸前,“想好了再说,别耍花样。”
听诊器中,沈夫人的心率一路飙升,从大约70次变成了少说90多次,显然正在紧张的纠结。
只是她想不到的是,她心里纠结的内容也顺着听诊器传了过来……
“这大夫要干什么?难道他这东西,还能辨别我话中真伪不成?
“康儿现在性命握在他手里,不能明着违逆他。
“可陆仙师的口信千叮万嘱,在挖出池底埋的牌位前绝不可去寻他,更不可与旁人说起。现在距离49日才过去7天,这可如何是好……”
之后便是反复纠结的想法,没什么有价值的了。
孙邈拿下听诊器,施施然看着还在眼珠乱转的沈夫人。
不过很快,她似乎就下定了决心:“好吧,我说,但你们要答应我,不能害康儿。其实那天送信来的,就是道长本人,他身穿紫色道袍,自称陆……”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下了。
“……?愣着嘎哈?接着说啊!”李四有些不耐烦得踹了她一脚。
这轻轻一脚却让沈夫人直接躺倒在地,双眼无规律的乱转,跟着浑身颤抖起来。
没等孙邈再上前查看,她便迅速衰老干瘪了下去。
“……死了。”
几人眼前只剩下一具头发花白,脸上还缺块肉的丑陋干尸。
李四打了个哆嗦,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哎妈,俺这一脚……咋这么大威力呢?”
徐母看着突然变成干尸的沈夫人,抚着草人,似乎再次发疯的大笑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涕泪横流。
而与此同时,孙邈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一种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完全无法反抗的什么东西。
只是这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一瞬间便消失了。
他却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晚秋的凉风一吹,连打冷战。
再加上之前的法术后遗症,孙邈终于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拼尽全力说了最后一句话:“把他的断手冷藏起来……”
再之后有两种感觉进入了他的大脑——很软,很香。
……
意识恢复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高挑的屋顶很眼熟,被子也是自己斥资26文钱巨款找人做的棉被。
只是身上残留的淡淡花香有点反常。
终于恢复清醒的孙邈扭过头,便看见了坐在圆桌前看书的楚一。
她还是那身戴罪营的男装打扮,只是现在捧着书,窗间撒下的一束阳光给她镀了层金边,少了几分杀伐,多了些许娴静。
见孙邈醒了,她放下书浅浅一笑:“孙先生,你醒啦。闲极无聊,借你一本书看,还请勿怪。”
孙邈也回之礼貌一笑:“没关系,我还要多谢你照顾。”
这女人美则美矣,他可还记得人家两刀就能把人劈成人棍呢。
再说,他孙邈也不没见过女人的初哥。
楚一笑得更真诚了,这位孙天师果然是高人,与凡夫俗子大不相同。
“你现在怎么样?”
孙邈感觉了一下,状态良好,不舒服的感觉也都消失了。
忽然他脸色一变,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
看了一眼阳光下微笑的楚一,难道……莫非……
嘎吱——
卧室的房门被推开了,韩老头正端着一碗黑色液体走了进来。
见孙邈从床上下来了,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不禁喜笑颜开,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不少。
“孙老弟,你可算醒啦。其实你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我早就说你一定没事。”韩老头说着把药递了过来,“可这位楚队正就是不信,这不,把我的镇店之宝都给拿来了。”
韩老头话虽这么说,却仍是眉开眼笑。
沈康的怪病让孙邈一战成名,从此在安阳城的医馆药铺中站稳了脚跟。
这让韩老头也觉得与有荣焉,感觉自己是慧眼识英才。
孙邈接过汤药碗,其中还能看见浮浮沉沉的参片,这一碗下去恐怕要窜鼻血。
他有些感动的看向楚一:“谢谢。”
再想起自己身上换过的衣服……
韩老接着笑呵呵的道:“还要劳烦我这土埋到脖子的老人家给你换衣服,这回你可是欠了我个大人情啊!”
孙邈:“……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