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澈点头：“大人来信，除了责怪我功课差劲，也有惯例的提醒、差事。”

嬴澈是现代人，秉承与人对话，要看人鼻子的惯例。

直视对方眼睛，非常突兀。

不直视人的双眼，只看鼻子，也能给人一种对视的感觉。

这是谈话的礼貌，也是嬴澈很难改的习惯。

祖龙从他这大孙子的目光中，明显感受到了一种“不屑”，看来，大孙子对扶苏的所谓差遣，不当一回事。

祖龙：“澈儿的功课，依旧差劲么？每次来信，都要差遣澈儿的事情……扶苏差遣你做甚？”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也隐瞒不了。

嬴澈直接告知：“功课依旧差劲，淳于老师所说的东西，我听不进去。”

“大人来信差遣，说我年纪还小，年少无忌，定要多多劝阻皇祖父才是。”

好胆！

将闾、嬴高他们担忧地看向嬴澈。他们知道自家大兄，对父皇劝阻什么，这劝阻，可不能说啊。

无非是，分封，用儒，别吃仙丹！

果然，嬴澈说的劝解，正是这些。

儿子指责父亲，换谁都不高兴。

祖龙面无表情：“澈儿，你什么看法？”

他也就是那么一问。对于这大孙子，他没什么印象。

没印象，说明没能力。

功课不给力，不能说明厌恶儒家，也可以说是，厌学。

一个厌学，懒惰，怕事不敢出头的孙子！

对这种孙子，祖龙甚至觉得比将闾、嬴高他们，还不中用。

嬴澈看了看左右，不说话。

这是要说悄悄话的意思。

祖龙无奈摆手，让他前。

嬴澈跪坐到祖龙下侧，才缓缓说道：“回禀皇祖父，我觉得大人提议分封，或许不是因为受到儒家的影响。”

事实咋样，大家都清楚。

嬴澈也觉得扶苏是个白痴。

只是嬴澈作为儿子，稍微还是要给扶苏争辩。

指责父亲的过错，远不如承认父亲是错了，但父亲心思原是好的。

表明对分封的反对态度！

也表明自己还是孝顺，不会为谄媚祖龙，背后对父亲捅一刀。

祖龙感兴趣，让他说说详细。

嬴澈：“大人请求分封，是因为他爱着诸位叔叔、姑姑也。分封的对象，是他的兄弟姐妹，这是一位兄长，为兄弟姐妹谋取利益罢了。”

这话，隐藏一个前提：扶苏认定自己，必定继承皇位。

而在当时，这是大部分人都认为，只是不敢说的情况。

不分封，帝国都是扶苏的。分封，就是将扶苏将来的利益，分散给兄弟姐妹。

当然，如果嬴澈想坑扶苏，也可以说：扶苏以分封兄弟姐妹为理由，逼着祖龙确立他太子的身份！

因为分封诸王，留在咸阳的，只能是太子。

黑的，可以说成白的。

嬴澈此时，就是把扶苏白痴的建议，说成是扶苏，兄友弟恭。

祖龙更感兴趣，不曾想，大孙子的角度如此刁钻。

他冷笑：“大秦帝国，是他扶苏的么！一国之体，岂容儿戏！蒙毅！”

祖龙让蒙毅，将纸张分发下去，自己则是带着嬴澈，离开了兴乐宫。

一路走着，沉默无语。祖龙不说话，嬴澈也无言。

又过了渭水，来到了另外一头的咸阳宫旁边，一座正在兴建的宫殿。

旁边有个人工池，为兰池。

新宫殿将来也会命名，兰池宫。

祖龙背手前行，嬴澈跟着，章邯带着护卫随后。

嬴澈开始，趁机踩点！

这兰池里面养着的仙鱼，就是嬴澈下一个任务，要炸掉的目标啊！

祖龙看到嬴澈走神，不悦询问：“澈儿，你觉得你大人的分封，是好事么？”

嬴澈在考虑，怎么炸掉兰池，怎么安全脱身。

听祖龙询问，他便忙摇头：“当然不是好事。”

“大人爱护兄弟姐妹，给他们分封各地。这样，始终会朝着两个方向去发展。”

“第一个方向，就是如同周朝一般。”

“陷入分封制度的治、乱循环之中！甚至还有不如。看似寿祚绵长近八百年，不过是令天下战乱数百年，令天下子民痛苦数百年！”

“华夏还在分封混乱，让外族首先实现了一统，那等候华夏皇朝的命运，就是被异族入侵！”

“第二个方向，就是各分封国叛乱，朝中平乱成功。逐步削减诸侯，乃至最终消灭各个诸侯国，内耗至少数十年……这是从分封，被迫走向一统。”

“与其希望优待兄弟姐妹，最终会使得兄弟姐妹疏远、争斗、反目。还不如不分封诸侯，直接郡县。”

“另外这方向，内耗数十年，同样给了异族默默崛起的机会。”

嬴澈说完，拱手不言。

分封的限，至多就是汉初削藩之后。可是，分封的下限非常恐怖。

祖龙点头多次，最后笑了：“不说别的，外族首先实现一统？东胡，匈奴，月氏，乌孙，乱糟糟的，他们能首先一统？有那样的人么！”

嬴澈：“万一有呢？一个能整合诸部的强人！”

这种异族强者，以后会有，不久之后也有，冒顿就是一个。

得承认，冒顿，耶律阿保机，完颜阿骨打，铁木真这些异族统领，是真的强。

“那就将苗头，扼杀！”祖龙说完，突然问了一句，“朕贬谪你大人，你可有责怪过朕？”

贬谪？您那是贬谪？

嬴澈表情，瞬间很精彩。

祖龙：“澈儿！”

嬴澈忙收起感慨，答道：“没有！贬谪一事，从何说起？大人在郡，那是监军。郡统帅何许人也？蒙恬将军！”

是监军蒙恬，而不是让蒙恬监督扶苏！

这是加官，不是犯人。

祖龙给了扶苏朝堂资本，还嫌不够，还要给军事力量的支持！

祖龙瞬间，目光锐利。

他晓得了，这大孙子，察觉到了自己之前安排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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