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来京城这十天,是我这几年过得最爽心的日子。”
金婶说完,把手摊开,掌心面向叶胜:“你看看我的手,是不是难以想象,几年前这双手还是白嫩嫩的,几乎是两手不沾阳春水。”
叶胜瞧了一眼就挪开了,毕竟一直盯着一位女士的手看,也是有点唐突。
况且,他跟李舒曼母亲也是初次见面。
不过,不知是以前金婶找不到人诉苦,还是怎么的,话匣子一打开,她的诉苦就止不住了:“年轻时,我是大小姐,家中奴仆成群;嫁到李家后,也是有人侍候;就算是解放后,我们家也还是有保姆的。”
“所以这一辈子,我都没干过什么家务,也没工作过,更别提有干过农活了。”
“可几年前,一切都变了,我和舒曼的父亲,还有她哥哥,被下放到邻省的一个农场。”
“那农场实行军事化管理,什么都严格的很,不得已,我拿起了锄头、镢头,镰刀、扁担……”
“刚开始很不适应,年纪又大,痛苦极了,想死的心都有。”
“我是熬过来,可舒曼她父亲,却没熬过来……”
说着,金婶转头,用手帕里擦了擦眼睛。
大概情绪发泄够了,金婶冷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失态得很,请见谅。”
“不要紧的,我理解。”
叶胜话刚落音,屋外传来一个女声:“妈,我回来了。”
紧接着,门帘一掀,有人走了进来。
叶胜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李舒曼回来了。
只是乍然遇见李舒曼,他有点小慌乱,起身看向李舒曼的时候,神情有些不自然。
李舒曼看见了叶胜,也是明显地一呆。
不过随后,她没理叶胜……没错,就是没理他!
只见她走到金婶眼前,埋怨道:“妈,看你眼睛红红的,你是不是又跟人诉苦了。”
“小叶也不算外人,我就随便提了几句。”
李舒曼脸一红:“谁跟你说他不是外人!”
金婶面露疑惑:“不是你说的吗?小叶是你在乡下认识的朋友。”
李舒曼撅了撅嘴:“朋友也分好多种。”
“那他算哪一种?”金婶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舒曼,小声问道。
“最差的一种!”
“甭管最好最差,都是朋友,你怎么不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李舒曼斜了叶胜一眼:“他不请自来,没赶他就算好的了。”
金婶马上责怪道:“不能这么对客人说话,就算是朋友也不行。”
“妈,我们不提他了……今天中午吃什么?”
“吃面条吧,我都想好了。”
金婶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嗨!瞧我这记性。家里没面条了,酱油瓶也空了,刚才正要出门去打酱油,客人一来,就忘记了,现在得赶紧去。”
说完,金婶拿起酱油瓶,不过却没有马上走,而是瞪了李舒曼一眼:“好好招待客人,别任性。”
李舒曼撇撇嘴,没说话。
金婶又捅了她一下,这才起身向叶胜道:“叶胜,中午就在这吃饭,我有事出去一下。”
“金婶,不用麻烦了。”叶胜追着金婶客气道。
“你难得来一趟,客气个啥。”金婶微笑着,转身掀开门帘出去了。
屋里只剩叶胜和李舒曼。
叶胜有些艰难地转身,看向李舒曼,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他觉得李舒曼家之行有些冒失了,感觉有点热脸贴上冷屁股……要不然李舒曼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理他。
他甚至怀疑,他理解错了李舒曼信中留地址的意思。
说不定人家只是随手一留?
不过现在,李舒曼可以不理他,但他不能不理李舒曼啊!
“你还怪我?”这是叶胜一年多来,对李舒曼说的第一句话。
“你说呢?”李舒曼没正面回答,也没正面对他。
“肯定是怪我了,要不然不会不搭理我。”叶胜望着李舒曼的侧脸,说道。
“难道你连被人怪一下都不应该吗?”李舒曼面无表情地说道。
“应该!”叶胜赶紧承认,“只是……在高邦村,你没有怪我……现在却这样,有些……不理解。”
“当时,我知道你铁了心要走,怪也好,闹也好,都不会有好的结果,干脆就好聚好散,彼此留下一个美好回忆。”
李舒曼微仰着头,在那说着,似乎在回忆……
“那确实是美好的回忆啊!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我们之间的甜蜜美好时光,就跟上瘾了一样。”
说完,她苦笑一下:“好在,时间是它是一副好药,把你留给我的伤,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治愈了……”
突然,李舒曼转过脸来,盯着叶胜,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可你为什么还要出现!还要揭开我的伤疤!”
“你不知道这样做,对我很残忍吗?!”
叶胜没想到李舒曼对他的到来,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胡乱猜测你的心思,更不该来找你!”
“当然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去高邦村?为什么要跟我们搭伙?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招惹我?!”
“我……”叶胜被李舒曼连珠式的拷问,搞得不会说话了。
“招惹我也就算了,为什么最后要离开我?!”
说到这,李舒曼竟然哽咽起来,泪水也流了下来。
“都是我的错,我甚至早应该被狗头铡给铡了!”
李舍曼一哭,叶胜自责更甚,甚至把自己都当成陈世美了。
可叶胜是陈世美吗?肯定不是,叶胜最多是钟跃民,李舒曼最多是秦岭。
“今天我不该出现在这里,希望我走后,你能好过一点。”
叶胜认错,甚至认罚他也认,态度极度诚恳。
说完后,他赶紧走。
还没到门口呢,就被李舒曼叫住了:“回来!”
“啊!”他转身看向李舒曼,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叫你走了吗?”
“没叫吗?”叶胜一脸的无辜。
“即使让你走,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你。”李舒曼抹干眼泪,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叶胜嘴巴动了动,不过并没有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