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茉下台回到休息室才发现手机里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周羡。
回拨过去,电话那端的人声音淡淡的,“我在昨天的位置,你收拾好了就出来。”
她怕周羡等得着急,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卸了演出的妆发后,只简单涂了玫瑰摩卡色的口红,扎了个低马尾便跑去赴约。
黄葶见她不似一贯稳重,慌慌张张的,明显带了些少女心事,也没有多问,只让她注意脚下安全,毕竟后台人多物杂,她担心她跑起来不管不顾伤了脚。
池茉下楼到停车位上,一眼看见周羡的车。
她走到副驾驶,轻轻敲了两下车窗,然后山了车。
“周老师。”她难掩兴奋,“刚才看了我的演出,评价一下?”
周羡启动幻影,侧身看了一眼池茉,没有回答。
她今天穿一件浅驼色戗驳领西装羊毛大衣,黑色包腿微喇长裤,棕色切尔西靴,腰间系一根细黑色腰带,有种很出挑的高级感。
池茉不急,就这么安静地等着他的评价。
然而她的手机却一刻也未消停过,每隔几秒就有一条新消息,都是来祝贺她今晚的演出成功的。
周羡不喜欢私人空间被打扰,伸手一抽,将她的手机倒扣在中间的储物格上。
池茉意识到周羡在不高兴,“对不起啦,都是发消息来恭喜我今天演出成功的朋友。”
周羡不置可否,视线看向前方继续开车。
“你还没有说呢,今天晚上我的舞蹈如何?”
“你收到那么多好评的消息,已经把好听的话说尽了,我不喜欢凑热闹。”
“那不一样啊。”池茉一脸严肃,“你的评价对我很重要。”
周羡目光一瞥,小姑娘正看着她。车内光线幽暗,在路灯光晕的切割下,像是黑夜中的宝珀,纯净而明亮。
他勾起唇角,自然地伸出右手,落在她头顶轻轻揉了几下。
她已经在无声中渐渐蜕变,不再是那只温室里的听话小蝴蝶。
然而这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跳的很好,以后不要再跳了。”
池茉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在等他的解释。
然而周羡没有再说话。
“你是说真的吗?以后不要再跳了是什么意思?”
他目光一瞥,小姑娘战战兢兢,似乎被吓了一跳。
周羡此刻内心矛盾极了。
他的初衷近乎于将她“圈禁”,然而她却一直在努力适应各种环境,破土发芽,恣意向上生长。
他霎时神色一凛,从心底冒出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怜悯。
片刻,他才解释说:“你应该出现在合适的的地方。而不是那种乌烟瘴气的圈子。”
周羡明显看到池茉紧张的状态松弛下来。
她抿唇,“周老师,你以后不要吓唬我,你刚才的样子好可怕。”
他知道这是句活跃气氛的玩笑话,却不由得意味深长地无声轻叹。
他最可怕的样子,她还没有见过。
距离十二点跨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他们的车往繁华商业圈的对岸开去,一路畅通无阻。
“我们这是去哪儿?”池茉问。
周羡轻扬眉,“你不是说想看零点的烟花?”
池茉一扫先前的惶恐,忙跳着坐直,眼睛亮亮的,“你看了我的朋友圈吗?”
一向微信里似有若无的周羡,竟然去看了她最近的朋友圈。
最近一条,她发了一张在南芭楼顶拍的夕阳照片,配图说南城的跨年烟花秀会不会比今天的晚霞更美?
那几天的排练实在太辛苦,又加上施小纯的两面做派,搞得池茉身心俱疲,她才发了这条朋友圈。
周羡没有回应,只半命令的口气说,“乖乖坐好。”
南城烟花秀的地点设在最繁华的商业写字楼旁边的护城河周围。那里有南城地标性建筑,繁华盛景,早已人满为患,池茉兴奋之后归于冷静,还是拒绝,“可是去那里看烟花的人太多了,会不方便,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周羡这样的顶流人物,如果被发现和她一起看烟花,怕是要上一个星期的热搜吧。
“去另一个地方看。”
“嗯?”池茉提起精神,周羡却不说位置,车往前开视野愈发开阔起来。
这里地势高,处于山水之间,一河之隔的对岸就是高楼林立的繁华商圈。
车继续往前开,周羡找到一个视野极佳的空地,又掉了个头,让车身正对着对面,停下车。
池茉点开手机看时间, 11点57分,不早不晚。
“我们下车看,会更清楚一点吧。”说着便拉来车门,下了车。
周羡也跟着下来。
寒风凛凛吹过脸颊,池茉把脸往衣领里缩了缩,却依然兴奋,“这里好冷呀。”
周羡站在她的旁边,两只手超兜,不为所动,”冷就回车里。”
“我不要,隔着车窗看烟花不过瘾。”她说着轻轻朝两只手心哈气,又转头看着周羡,“周老师,你冷不冷?我帮你暖一暖吧。”
说着,她两手探进周羡的大衣口袋里,准确地握住了周羡的手。
从指尖到手掌都是冰凉的。
右手尤其。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池茉以为自己已经够冷了,可是触碰到他的手才觉察到不对劲。
周羡这次没有拒绝,任凭她握着,面色平静,习以为常的语气,“一直如此,习惯了。”
池茉知道手对于钢琴家的意义,她有些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小而微凉的手深深握住周羡已经失温的一双手。
“我们还是回车里吧,车里暖喝一些。”
周羡摇摇头,“不差这几分钟。”
他看到池茉担心地样子,竟然有一丝欣慰。
池茉想到什么,手伸回自己的大衣口袋,掏出一颗红色心形包装的巧克力,“我一般觉得冷的时候吃一颗巧克力会好很多。”她说着将彩色包装打开,递到周羡唇边。
周羡伸手挡了一下,淡淡笑了笑,“我不喜欢吃,你吃吧。”
他该怎么说,他的寒冷并非来自身体层面。
是他根本无法抗衡的,凶猛的,无时无刻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