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今夜风小浪小。
十二点,参战人员准时登船。
考虑到白龙港这边船小人多,海关的执法艇没有在滨江等着集结,应徐三野请求傍晚就赶过来了。
江上的违法犯罪和非法捕捞都不归海关管,人家纯属友情帮忙,只来了一个驾驶员和一个水手。
可就算有海关008支持,大001、002和白龙港的交通艇上依然挤满了人。
许多民兵进不了船舱,只能裹着被子坐在船头或后甲板。
小001上没人,就这么跟救生艇似的,同002和白龙港的交通艇一起由大001拖带。
不是驾驶员不够,而是002和小001的油箱太小,如果就这么开过去,很可能都抵达不了目的地。
就算能抵达目标水域,也没油执行警戒守护任务。
老章听说所里有大行动,连出院手续都没办就跑回来值班,把病床让给了梁小余,老钱正在卫生院照应。
医生说梁小余可能是食物中毒,让他吃了点药,先输液。
白龙港的客运安全不能因为抓捕行动受影响,白龙港派出所教导员老刘和周师傅、朱宝根留守。
天亮之后借用船闸管理所的交通艇接应白申、白浏、白崇,然后继续给“白牛线”的几艘渡轮护航。
由于警力不足,干警要带头甚至带队。
韩渝天亮之后要加入突击队攀舷作战,他这个船长只负责把大001开到港监局囤船的泊位,下半夜要休息,不然没精力参与抓捕。
韩正先头一次见小儿子开拖轮,有些不放心,爬上二层挤进驾驶室。
“三儿,你到底行不行,开船不是干别的,不行不能逞能!”
“爸,我有证,我已经开了很长时间。”
“有证不等于就会开船,再说你跟韩申不一样,你没怎么在江上跑过,熟悉航道、知道水深吗?”
单位领导那么相信自己,反倒自己家人不相信。
韩渝正暗暗感慨在家里没地位,韩向柠实在憋不住笑了。
里面还躲了个人,韩正先吓了一跳。
韩向柠探出头,嬉嬉笑道:“韩叔叔,我们在江上跑的时间是没你们长,但我们有先进的装备,对航道和水深可能比你们了解。”
原来是做港监的本家小娘,她跑驾驶室来做什么,难道她也会开船……
韩正先正不知道跟一个小娘说什好,韩向柠撩起厚厚的绒布帘子,确认两台设备显示器的光不会影响小学弟开船,微笑着解释道:“韩叔叔,你看这儿,我们有雷达,有水深探测仪。”
“雷达我见过,水深探测仪是探水深的吗?”
“是。”
“真能探到船底离江底有几尺?”
“能啊,不信你看。”
“我看不懂,上面是不是外国字。”
“这是英文,这是我们的船底,这儿是江底,这边是左舷的水深情况,这儿是右舷的。”
韩正先不敢相信现在的仪器设备这么先进,喃喃地问:“不光能探测船底下,也能探测船周围?”
韩向柠微笑着点点头:“嗯。”
“这也太玄乎了,有这些东西傻子也会开船!”
“……”
韩向柠没想到老驾驶员竟给出这么个评价,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韩渝也被老爸搞得哭笑不得,不过仔细想想老爸这么说也能理解,他们跑船什么仪器设备都没有,真是全靠经验。
“爸,你明天要帮着开渔船,都十二点多了,你赶紧下去睡会儿吧。”
“行,我先下去了。”
老驾驶员拉开门走出驾驶室,想想还是不太放心,又回头道:“江上捞鳗鱼苗的船多,你要留点神。仪器再先进也会坏的,开船不能全靠仪器。”
韩渝急忙道:“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韩同志,你帮我盯着点三儿,别让他打瞌睡。”
“韩叔叔放心,我会盯着的。”
“公家就是有钱,把砖瓦厂的拖轮改成了这样,我都差点没认出来……”老韩扶着栏杆,感慨万千地下去了。
韩向柠哗一声拉好帘子,噗嗤笑道:“听见没有,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开。”
韩渝负责舵盘滴咕道:“向柠姐,你怎么也这样!”
“这是你爸委托我的。”
“他相信谁也不相信我。”
“这点我比你强,我爸遇到不懂的事就会虚心向我请教。”
“你爸跟我爸不一样,你爸是干部,是工程师,是高级知识分子,我爸没什么文化,他只会开船。”
韩向柠突然发现老韩同志跟王队长有点像,感慨地说:“你爸的性格应该跟他的工作有很大关系,他现在自己跑船,要为家人和货物的负责。以前是船队的队长,要为船队所有水手和运输的货物负责,不强势不行。”
“可能吧。”韩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一层指挥舱,徐三野正跟余局、李教、张所和晚上赶回来参加行动的金卫国,以及四中队指导员方志强研究制定明天的抓捕方桉。
“能靠上去船只有大001、海关008、监督36和监督37四条。”
“监督39呢,金大,你吃饭时不是说监督39也参加行动么。”
“计划不如变化,郎山水域两小时前发生一起撞船事故。据说有人落水,监督39要赶过去救援。等把人救上来要处理事故,参加不了行动。”
金大一脸无奈,想想又说道:“董科说渔政的执法船也参加行动,但他们的船吨位大、吃水深,很可能靠不上去。就算能靠上去,如果捕鳗船往浅滩逃窜,他们也没法儿追。”
李卫国追问道:“张所,你们局里有没有执法艇。”
张均彦尴尬地说:“我们只有一条交通艇,比002稍微长点。”
“执法船艇应该够了。”
徐三野觉得再讨论那些没意义,拿起铅笔一边在纸上画着,一边说道:“等到了滨江,我们再集合一次,组建八支突击队,每条能靠帮的船上留两支。
等靠上渔船,就攀舷上去一支,然后再靠第二条渔船,再让第二支突击队上。也就是说每条能靠帮的执法船,负责控制两条渔船及船上的犯罪分子。”
一对二,这就要求动作必须够迅速,不然渔船肯定会跑。
再想到那些渔船在捕捞鳗鱼苗,肯定下了锚,就算想跑也需要时间,李卫国和张均彦觉得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余秀才则低声问:“徐所,突击队的人员怎么配置。”
“我们这边十二个干警,老张,你们多少人。”
“我们局里是蒋科带队的,包括我在内一共七个干警。”
“港区分局呢。”
“港区分局是韦局带队的,他那边六个干警。”
“一共二十五个干警,老李,到时候你上小001,统一指挥002、白龙港的交通艇、滨江港公安局的交通艇和港监局的小快艇警戒守护,在随时准备营救落水人员的同时,防止目标船只逃窜。”
徐三野抬起头,强调道:“他们的船再快也没有交通艇和小快艇快,你到时候只要指挥最近的交通艇或小快艇追上去、盯住它,不用跟他们来硬的,绝不能用鸡蛋碰石头,等我们腾出手之后再去抓捕。”
这个任务很重要。
李卫国点点头:“行,我负责外围。”
徐三野指指画好的作战图,补充道:“渔政船不是吨位大、吃水深么,到时候让他们在航道警戒,挡住目标船只往江心逃窜的去路,防止那些渔船狗急跳墙,开到航道里引发水上交通事故。”
余秀才追问道:“徐所,那些民兵呢?”
“安排十个水性好的民兵上交通艇和小汽艇,如果有人落水,让他们负责营救。剩下的四十个民兵,全部编入突击队。
这么一来,每支突击队就有三个干警和五个民兵,就算那些水匪敢负隅顽抗,我们也能从容应对。”
徐三野顿了顿,接着道:“我们还有八个经验丰富的驾驶员,等到了滨江,两人一组,把八个驾驶员分配到四条能靠帮的执法船上。
他们第一阶段的任务是帮着系缆带缆,确保突击队能顺利攀上渔船。渔船的船帮很高,突击队想爬上去不容易,所以他们第一阶段的任务很重要。”
余秀才反应过来,沉吟道:“等控制住渔船和渔船上的犯罪分子,再让他们上去接管渔船。”
“嗯,我就是这么考虑的,你们有没有要补充的。”
“没有。”
“徐所,你考虑的很全面。”
“既然都没意见,那就抓紧时间休息。”
“好。”
“鱼局,你等等。”
“徐所,什么事。”
徐三野目送走李卫国、张均彦等人,关上舱门,回头笑道:“鱼局,都说万事开头难,现在就是水上分局打开局面的机会。”
余秀才下意识问:“怎么打开局面。”
徐三野拍拍他胳膊,很认真很严肃地说:“等到了滨江,你就是行动总指挥,我组织参战的干警、基干民兵和船长船员向你报告,到时候你再根据刚才确定的作战方桉,调配人员、布置任务、下达命令。”
余秀才连连摆手:“徐所,我哪指挥得了这么大行动,我哪指挥得了这么多人!”
“你是市局水上治安支队的支队长,是滨江水上公安分局的局长,你不指挥谁指挥?”
徐三野反问了一句,意味深长地说:“白龙港这边我们已经打开了局面,滨江那边我们一样要打开局面,但我只是个所长,手再长也管不到滨江,那边全靠你,也只能靠你。”
余秀才岂能不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在滨江树立起威信,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哥哥,我……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支队长,我……我从来没真正做过领导。”
“以前有名无实,以后就要有名有实。”
徐三野知道他跟小咸鱼一样不够自信,再次拍拍他胳膊:“我们在白龙港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单位,滨江那边要打交道的又是些什么单位,层次不一样,高度不一样,这个工作只有你能干。
等行动结束之后,抓获的犯罪分子也好,暂扣的渔船也罢,都不带回白龙港,我把他们全交给你,由水上公安分局负责查处,今天的这个行动一样是水上公安分局牵头组织的。”
这个人情大了,等把八条渔船开回滨江,等把四十几个涉嫌抢劫、故意伤人的犯罪分子押上岸,肯定会震惊市局。
余秀才越来越激动,可想想又苦着脸道:“我没办桉场所,也没那么多办桉人员。”
“这些都不是事。”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咧嘴一笑:“你想想,辛辛苦苦甚至冒着落水溺亡的危险抓获那么多犯罪分子,肯定是不能放的。
没地方向市局领导汇报,到时候跟人家借。办桉干警不够,向市局领导请示从别的单位抽调。”
想到徐三野有借无还的作风,余秀才禁不住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借过来再说?”
“这个桉子有得查,说不定他们涉嫌其它违法犯罪呢。就算他们没犯别的事,你接下来也要跟港监、渔政沟通协调,该移交的移交,该处罚的处罚。”
徐三野回头看看身后,又凑到他耳边:“江上治安那么乱,我手上现在就有上百条线索,你接下来有得忙。”
余秀才点点头:“忙好啊,只要有得忙,现在借的地方和人就用不着急着还回去。”
“所以等会儿到了滨江,一定要拿出点魄力,不能再像在白龙港时那么谦虚低调。”
“我试试。”
“鱼局,你有的是水平,在市局机关干那么多年,站得比我们高,看得比我们远,你肯定行的。”
“哥哥,你就别笑话我了。”
“兄弟,我不是笑话你,我说得是心里话。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别看我沿江派出所现在红红火火,可我们根基不稳,上面又没人。”
徐三野掏出香烟递上一支,强调道:“以后我们全靠你,我们要在你这棵大树下乘凉。”
余秀才被说得很不好意思,接过香烟苦笑道:“可是这么一来,我不就等于抢你们的功劳了么。”
“我要功劳有什么用?老李和老章要功劳又有什么用?咸鱼倒是需要,可他还小,还在见习期,给他也没用。与其便宜别人,不如给自己人,而且这也是为了工作。”
“好吧,既然是为了工作,我就抢一次功、摘一次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