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没有凳子,没地方招待季春梅,季秋只能拉着她去了卧房,起码土炕能有个坐的地方。
得亏季家太爷爷是打北边逃难到这里的,睡惯了土炕,也会盘炕。
不然按照村里人习惯睡木架床,床肯定保不住。
季秋看着躺在炕上睡得沉的婴儿,瘦瘦的小脸蛋和下巴长满红疙瘩,有些心酸,“二姑,金宝脸上的奶癣也太厉害了,怪让人心疼的。”
“谁家的孩子不是这样长大的,没事,大了就好了。”季春梅从小包袱里拿了一张尿戒子,熟练地把尿湿了的换下来。
心里默默叹气,长奶癣得抹茶油才好得快,家里哪还有茶油。
季耀宗扒拉着地上的小篮子,满脸嫌弃,“怎么都是高粱和菜干,鸡蛋也不舍得给一个,上回还带六个鸡蛋....嗷~”
他捂着屁股抬头,对上季秋和季晴警告的眼神,悻悻地垂下脑袋,“没有鸡蛋就没有吧....”
季春梅脸上有些尴尬,抿了抿嘴唇,为难地说:“大伯哥的大儿子在说亲,现在家里都紧着他的亲事。想吃鸡蛋,姐再给你想想办法....”
“那也....”季耀宗的那个行字还没说出口,屁股上又挨了一脚,“也....不用。”
季秋收回脚,对上季春梅震惊的眼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唉....二姑,我不瞒你,太奶奶昨晚托梦给我了。她把我骂了一顿,说我长得最像她,性子却一点也不像她。再不立起来,这个家就散了....”
说着抬袖使劲擦了擦眼睛,吸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这也是没法子,小叔是家里的独苗苗,咱不能对不起先人,季家的根得留住啊....”
太奶奶什么的,完全没见过。不过据季老太太说,这张脸和她的野蛮婆婆是有几分相似的。
季耀宗是两个姐姐带大的,虽然这个小弟从来没尊重过她们,但是她们心里一点也不怨他。
听季秋这样说,季春梅只觉得心疼。说起来,晴丫头比小弟还小一岁,都是苦命人啊....
“也好,我就怕你们被....唉....所以才赶过来看看。”
她赶过来,一是为了送粮食,二是想劝小弟千万不要做出卖侄女的傻事。
现在看来,小弟确实懂事了不少,她也就放心了。
“秋丫头,要是有难处,就来姑家里,啊?”她捆好小包袱,示意季秋帮着把孩子托到她背上,“我回去了,家里还有活要做,等过些时候再来看你们。”
季秋满怀歉意,这家里还真没法招待人,连喝水都是让她抱着陶罐喝的。
邻村到这里要绕过两座山头,着急忙慌赶过来就为了送点口粮,喝了点水又要往回赶。
连饭都招待不了,更别说留她住一晚。
“二姑,你别担心,我们有手有脚的,能活。要是实在没法子,我们就去找你,成吗?小叔,你送二姑回去。”
“啊?我这....送....”季耀宗满脸为难地指着自己的猪头脸。
要是顶着这张脸过去,不会被人笑死吗....
“不用送,我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好。”季春梅笑着摆摆手,拎上小包袱往外走。
季秋看她出了房门,抬脚又踹季耀宗,压低声音,“送到她村口附近,别废话,那可是你亲姐姐!”
迫于早上被打的经历,季耀宗不情不愿地起身追出去。
“哎?真不用送,这路姐熟着呢,摸黑也能走。”
“反正也没事做,送你一段。”季耀宗粗声粗气地回话,“赶紧吧,你不是说还要回家干活。”
季春梅心头涌起暖意,鼻子发酸,点点头,“嗳!确实是懂事了,姐这心里比喝了红糖水还甜。”
季耀宗跟在她后面,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红糖水,估计也就坐月子能喝上两碗吧,高兴就比作喝了红糖水,也就这点出息。
他们走后,季秋和季晴默默收拾那一小袋子高粱和几捆菜干。
“姐,你说这二姑,家里穷得饭都吃不饱,能拿这么些粮食来,也算难为她了。她那公公婆婆还算可以,就是那大嫂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拿公中的东西,指不定要挨多少冷嘲热讽。
“二姑性子是软,她又不蠢。就兴大房的儿子掏空家底,不兴她拿点东西接济自己遭了难的娘家弟弟和外甥女?理由很充分啊,就看她是怎么说的。”
季秋收拾好了东西,又把门口的新箩筐拖进来。
先前听季耀宗嚷嚷带了不少东西回来,这一瞧,里头确实不少东西,都是新的。
碗、筷子、簸箕、用碎布头扎着的一小团粗盐、竹勺子、竹筒杯子、木盆。
甚至还有一床红色被罩的薄棉被。
“好家伙....这是把人家成亲用的被子给拿回来了?他是怎么做到的?”季秋挑高眉毛,惊奇地拎着被子摊开,按了按里面的棉胎。
棉胎是旧的,被罩是新的。
“管他呢,我现在只关心晚上是不是能吃上主粮,要是能炒菜就好了。”季晴拎着那个盐团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季秋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把一部分棕皮最硬的部分斩下来,让季晴去把菜刀还给陈寡妇。
季晴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把剪刀。
季秋并不会做扫帚,但是原身会。
这种手艺在村里算不上稀奇,不过是卖相好不好看的区别。
没有绳子,季晴把捆柴的藤蔓扭软了凑合着用,时不时给季秋递一根。
两人手上忙活个不停,季秋想起二姑和那个瘦小的孩子,想了想,提起了话头。
“我看金宝脸上的奶癣实在厉害,明天下午咱们去山里采山货的时候顺便收集一些松花粉吧。纯天然的药材,治湿疹之类的挺好。想办法弄点荤腥送去,大的没营养,小的也喂不好。”
“也行,就是费点功夫的事。哎,对了....姐,我刚去陈大嫂家,她家来客了。是她娘家大哥,出来的时候听了几句嘴,没听全,好像是说春耕的事。”
季秋拽着藤蔓使劲把卷好的棕皮绑在长棍上,“嗯?突然提这个,怎么了吗?”
季晴挠挠头,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看陈大嫂那发愁的样子,我估计,咱们很快就要还人情了....”
“还就还吧,她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孩子确实不容易。春耕关系着一年的收成,人家还要靠收成缴税呢。”
季秋说着,突然顿了一下,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
“姐....咱们没地....也是要缴税的好像....”
“有一句脏话不知当不当讲....”
两人正沉默着,晒坝过来两个人。
“秋妹子,你家小叔在吗?我有个事....实在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