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至头顶,两人没带干粮,也没有带干粮的条件,只能意犹未尽绕出偏离路线的山头往家里赶。
“哟嗬~姐!这水潭里有鱼哇!”蹲在水边洗手的季晴惊喜得嗷嗷叫。
季秋拍拍手上的花粉,放下篮子兴趣缺缺地走过去。
一个天然小水潭,连着一条山溪,周围长满乱七八糟的杂草灌木和小乔木,水面上飘着一层枯叶和发黑的树枝。
水潭边上枯枝烂叶乱石满地,倔强的野草野花从缝隙里探出身子野蛮生长。
“能有什么鱼,有蝌蚪那么大不?”
“有有有,大拇指这么大条的!好多呢!”
季秋一听,脸上终于有了感兴趣的神色,加快脚步走过去。
成群结队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是季秋的知识盲区。
青背白肚的、粉红条纹的、黑不溜秋的、头上长须的,在她看来,这些鱼都可以被称为小杂鱼。
她捡了一根长树枝拨开飘在水面上的枯叶,确实有很多鱼。
纯天然无污染的小杂鱼,肉没多少,不过煮成汤还是很鲜的。
最重要的,那是荤的!
她左看右看,也没个趁手的工具。
“赶紧的,扯藤去,现编我也要编个篓子捞点鱼回去!”季秋丢下树枝跑回箩筐那边拿剪刀,心情非常激动。
带来的菜篮子不是柳条篮子,竹片编的篮子是六角篮,每个孔都有六个角,兜不了那些小鱼。
她需要一个篓子。
大剪刀很实用,筷子粗的杂树枝嘁哩喀喳剪了九根下来,顺便还带走了缠绕在上面向阳生长的鸡矢藤。
季秋把细枝条交叉摆成星形,偶数编不成,在交叠的中心又加了一条,不伸到另一边。
特地剥出来的新鲜树皮又软又有韧劲,固定捆扎交叉点很好用。
拆下来的鸡矢藤条长出的新叶被撸了个干净,季秋皱着鼻子闻了一下沾满绿汁的手,默默放下了。
鸡矢藤,也叫鸡屎藤,臭是真的臭。
能入药,也能上餐桌。
季秋踩着细枝,拿藤条一圈一圈地编,编了一个底子,把细枝全部往中间按。
生枝条有韧性,即便有一两条断了也连着树皮。
枝条向上,季晴扯了一大堆藤蔓回来撸干净叶子和分岔。
季秋盘腿坐在地上,篓子底部顶着腹部,手上的藤条绕着细枝条一圈又一圈地增加,篓子初具模型。
临时编的,用料不讲究,美观谈不上,耐用性也未知,胜在马上就能用。
篓子做得大,因为是捞鱼用的,没有做很高。
季晴把枯叶赶到一边,季秋一篓子下去,水从缝隙淅沥沥落下,底部蹦跶的小杂鱼肚子上的细小鳞片在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
还有一些青黑色的小米虾也在里头蹦跶得很欢。
没有带桶,只能用布袋暂时装着,反正也没打算养起来。
季晴很兴奋,眼馋手馋,抢着要上手捞。
天气还冷着,季秋不让她下水,只用长树枝赶着鱼虾给她捞。
原本清澈的小水潭被姐妹俩搅得泥水翻滚。
季秋掂了掂布袋的重量,约摸有两斤,看看日头已经偏移头顶,劝走了还想继续捞鱼的季晴。
晌午已过,季耀宗浑身脏兮兮坐在大门槛剖篾条,时不时从手指上拔下一根竹刺,时不时往泥巴路那头身长脖子望一眼。
“我都多久没干这活了....嘶....”他哭丧着脸看着手指上又多了一道血口子。
一双养得白白嫩嫩的手被糟蹋得不像话,肚子也咕噜咕噜叫得厉害。
早上剩的高粱野草粥不多,忙活了一上午把堂屋和两间卧房的屋顶铺上了稻草,肚子里没有油水,根本不顶饿。
破竹剖篾也是力气活,他就盼着姐妹俩从镇上带好吃的回来。
他没卖过药材,想当然的认为抓药那么贵,一担箩筐装得那么满,外加一篮子,怎么也能割点肉回来打打牙祭呢?
自从家里病倒了四个人之后,饭食一日不如一日,天知道他馋肉都快馋疯了!
春争日,夏争时,一年大事不宜迟。
农户春天伺弄田地很是尽心,锄草的锄草,下底肥的下底肥,播菜种的播菜种。
姐妹俩低调地从田埂上路过,依旧引来不少注目。
“哟~季家丫头这是挑着什么呢,听说去镇上赶集了?”
“去做了什么大买卖啊?怎么还挑得满满当当的回来呐~”
“瞧她手上拎着的篓子,编成那样....白瞎了她太爷爷那好手艺哟....”
不少在田地里干活的人直起身子纷纷搭腔打趣,只要别人过得比自己差,心里总是觉得自己高人家一个头。
季秋默默捅捅季晴,示意她走快点。
停下脚步扬起可怜又矜持的笑容跟长辈村民们一一打了招呼。
“听说割枫藤能去镇上换粮食,唉....我们还以为是真的....”她垂头丧气地捏着衣角,脸上浮起难堪,沮丧地说:“镇上药铺把我们赶了出来,还吃了挂落....都扔了,回来路上搂了一担松毛回来引火....”
“哎哟,真是逗乐子~也就你们这些没头脑的才会蛤蟆听水响~”一个蓝花袄子妇人拄着锄头不客气地讥笑,“枫藤村里到处都是,山里也多得很,要是能换粮食,谁还种庄稼呀?”
季秋垂头站在那搅衣角不敢吱声的可怜模样给足了这些人虚荣心。
她呐呐地说:“我家没了田地,家里快过不下去了,想着换些粮食....”
睁着不敢眨的眼睛,被风一吹,总算又酸又疼了。
抬起头,泪光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妇人,“有什么错处么....”说完扫了一圈热闹的人,捂着嘴呜呜哭着转身往自家方向跑。
老汉挑着一担畚箕路过蓝花袄妇人,停下来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她。
“柳三家的说话怪刺人,小姑娘已经够可怜了,还摊上那样的小叔,想法子换点粮食糊口确实没错处嘞~”
蓝花袄敢嘲笑季秋,却是没敢顶撞老汉,因为他的畚箕里装的是混着腐烂稻草的牛粪。
买得起牛的人家,坝子村也就五户,老汉是唯一不姓何的。
好些外姓的想借牛,如果在姓何的那几家碰了壁,还能去老汉那碰碰运气。
“冯二叔散粪去呐?我这地里的活也快干完了,要搭把手不?”她嘴上说得热乎,却拄着锄头把笑眯眯地一步也没挪。
冯二叔哪里不清楚村里人明着敬他,背地里又看不起他家干的是和死人打交道的活计,摆摆手没说什么挑着粪走了。
“嘁~”蓝花袄从鼻孔里嗤了一声,屁股一扭拎着锄头回去锄草,“等过几年,我家也买头牛摆摆威风~”
“还买牛呢~”隔壁油菜田拔草的年轻小媳妇伸长脖子吊着眼睨了她一眼,“就那起子不要脸的,东家拔一把葱,西家刨棵菜的出息,估计得攒到下辈子去!”
“你咒谁呢?”
“就咒你,怎么了?今天我家的鸡明明呵呵哒叫唤了好一阵,怎么你家狗娃子在我院子里晃一圈就不见鸡蛋了!”
季秋捂着嘴跑出去老远追上季晴,对于那边越吵越火热的状况只想摇旗呐喊:打起来,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