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穹勉强能够看清肉山的脸庞——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脸的话。
如同馅饼一般层层叠叠的肉团之中,勉强能看到两个凸起的鼻孔。它正在吐息,浑身颤动。吸入,周围的空气传来凛冽的风声;呼出,又有一团赤红的云雾浮上天空。
山峰上的“光环”就是这样形成的。从肉团体内逸出的气体蔓延出去,望上飘起,化为血雨。
肉团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鼻孔上方猛地睁开一双散发红光的眼睛。
它将目光转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齐穹,十分警惕。原本,这种体型的敌人对它来说根本就是蝼蚁。但不知为何,它感到一股很危险的气息。
齐穹手中紧紧地抓着那两把锋利的菜刀。
肉山动了,他慢慢地抬起手臂,朝着齐穹压去,像是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一般。
他的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迟缓,但毕竟面积很大,要完全逃掉并不容易。
齐穹开始向旁侧移动,试图躲掉这一击。他的确跑得很快,但肉山把目光锁定在他身上,穷追不舍地挪动手掌。
没办法,还是无法全部躲开。
就在掌心即将接触身体的瞬间,齐穹往旁侧一滚,同时拿刀抵挡过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割裂感,耳畔传来叮的一声,齐穹手一麻,险些握不住刀柄。
那肉团手掌上居然长出了无数根密密麻麻的刺!
其中几根擦过齐穹的身侧,锋利的刃将他的衣服划破,切开他的皮肉,留下一条狭长的血痕。
不仅如此,肉团开始变形,扭曲,鼓动。它的表面长出无数肉芽,然后捅穿皮肉,如雨后春笋般,拔出一根又一根尖刺。
它仿佛穿上了无坚不摧的铠甲,让人根本无法下手。
这个东西……很可能比他之前遇到的所有怪物的都棘手。齐穹感觉到了,如果说肉絮百合是一个弱点很明显的堡垒,那肉山就是一碰就会皮开肉绽的加强版刺猬。
唯独没有被刺覆盖的,只有那极小一块的口鼻。
碰不到,距离太远了。齐穹毫不犹豫犹豫地掏出了他压箱底的宝物。
一瓶狂化药剂,一颗婆娑树的种子。
玻璃瓶子里盛满了诡异的紫色液体,他来不及思考,仰头一口饮下。没有任何味道,就是白水的口感。但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强大。
身体里源源不断涌上没来由的力量,五感增强,视野清晰,他能看清、听清任何一个细节。他跑动起来,感觉身旁的景物都产生了扭曲。
好像无所不能。齐穹感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爽快感。
婆娑树的种子落入泥土,比往常更加迅速地生长。
然而藤蔓的韧度根本不如尖刺,一旦触碰到,就会被撕裂成碎片,顶多只能阻拦两三秒。齐穹不断在脑中催促藤蔓加速抽芽,吸引肉山的注意,为自己开路。
同时,藤蔓为他搭建起一阶一阶的楼梯,让他踩着往前冲去。
不能回头,一旦回头就会犹豫。
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会跌落。
身后是藤蔓不断绞碎的声音,齐穹只管一直往前跳跃,跑动,眼中只有肉山的口鼻。
那是唯一的突破点。
一阵剧痛从腰侧穿来,他感受到自己的皮肉被硬生生扯掉一块,大约内脏也破裂了。血液汩汩涌出,他感到一条裤腿上黏糊糊地流满了温热的血。
他刚刚走上来之前,为了防止出现抽不出手去掏空间的东西的情况,他在自己腕间草草绑了几颗偷桃猴的果实,一抬手就能叼进嘴里。
他目光不移,脚步不停,随便嚼两下,直接往嗓子眼里咽下去。
齐穹自己不知道,他腹部已经被开了个血洞,对一般人来说足以致命。但就在他吃下果实的瞬间,他的伤口蠕动起来,血滴和肉一丝一丝连接起来,慢慢补全。
如果有人看到的话,一定会惊讶:这根本不像是人类和怪物的打斗,而是怪物和怪物的打斗。
谁都不喜欢疼痛,齐穹也一样。儿时,他打个针还哇哇哭,医生都笑他,小男孩怕什么呢,真窝囊!
可他现在甚至都没有一丝发抖,刀拿得稳当,很快已然逼到了肉山的面前。
肉山发出惊天撼地的怒吼声,努力想要拧动脖颈。
齐穹已然无法停止动作,菜刀横着划上肉山的双眼,利落地剌开一条深深的沟壑!
与此同时,因肉山偏头带动的尖刺划过他的臂膀。他只觉得左肩头一轻,随后涌来的是难以忍受的疼痛。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坠落在藤蔓的碎片里。
肉山胡乱地挣扎了片刻,突然不动了。
从那被齐穹划破的伤口里,涌出大量黑红的气体。它的身体开始慢慢瘪下去,仿佛漏了气的气球。尖刺也变得软趴趴的,如同橡胶一般,不再锐利。
齐穹也没有了立足点,脚下一空,坠落下去,狠狠砸在地面上。
幸亏有藤蔓做垫背,他才没有一下子就摔死,但也摔了个七荤八素,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太狼狈了。他趴在地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右手腕间的果子塞到嘴里。手臂在重新生长,他瞥了一眼,过程有点恶心,好像有无数软体动物拧成一团,化为他的血肉。
大概过了五分钟,他才重新感受到自己的手臂,麻痒和疼痛交织,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来爬去。十分钟之后,他抬起手臂,仔细地打量了一下。
和之前的差不多,他本来就宅,倒也一直很白。活动起来也没有异样,就是长得有点慢。
他仔细想了想,以后还是不要让人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了。万一有人饿急了,想把他绑起来切断四肢,定时喂怪物肉,那就是无尽的食粮阿……
忽然感到不寒而栗,齐穹甩了甩脑袋,努力忘却这个念头。他想了想,自己还有半个多小时就会不省人事,他得赶紧趁着药效还没消失,下山去和展宏他们汇合。
他刚想回头跑下山,已经化为一滩皮的肉山里,突然传出一阵咳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