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昼回到房间,一名叫小玲的丫头,给他放水洗漱。
他瞅了一眼,发现屋里的管道竟然有热水和冷水,比他小时候的人日子都要舒服——他小时候洗澡是在锅里煮自己,自来水都没用,别说分什么冷热了。
“二爷,听说您今天遇到刺客了?”小玲忍不住好奇,开口问了一句。
“几个毛贼。”李长昼回答,同时挽起袖子,准备洗脸。
“毛贼?毛贼和刺客有什么区别吗?”
“毛贼就是你,刺客就是我大哥,明白吗?”李长昼手伸进盆里,浇水洗脸。
小玲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明白。”
李长昼接过她递来的毛巾,边擦脸,边问她:“几岁了?”
“十三岁。”
“几岁来的大帅府?”
“十一,后来我干得好,十二岁就开始伺候二姨太了呢,十三岁又伺候少爷您!”小玲扬着小脸,摸着辫子得意道。
李长昼擦脸的动作缓了缓,擦完脸,又仔细擦了手。
等小玲下去了,李长昼回到卧房。
他的屋子有三间,客厅、书房、卧房,客厅在书房和卧房之间。
闭眼观想了一会儿《惊雷书,钟摆上的时间快到12点的时候,他坐不住了,主动使用「双子」的「羁绊召唤」。
睁开眼似的,眼前的空间裂开一条缝。
眼越睁越大,暗澹的灯光中,隐约可见一片雪白,晃动得像风中一朵娇嫩的花。
“哥!你干嘛!我穿衣服呢!”眼睛对面,传来李浅夏的低声惊呼。
她蹲下身,背对“眼睛”缩成一团。
李长昼背过身去:“不是说好有机会就召唤我的吗?现在都快12点了。”
“别说了。”身后传来快速穿衣的索索声,“小月给我的身份是鞋厂女工,我才下班!”
她又埋怨道:“本来想洗个澡就叫你,结果被你偷窥了,你不请我吃饭,我告诉清岚。”
“我看一眼你的肩就要请你吃饭?那你平时露大腿,露胳膊,露肚脐,穿一字领的吊带,我也看了,怎么算?”
“请我吃一辈子饭……好了。”
李长昼转过身,“眼睛”已经变成一扇“门”,李浅夏从对面跳过来。
她一过来,滴熘熘满是灵性的两颗眼睛,就把李长昼的卧室扫了一圈。
“小日子不错啊!”她手重重拍在李长昼肩上,咬牙切齿。
“你走的时候我给你一点钱。”李长昼很懂事。
“给钱?你瞧不起我?我不走了!”李浅夏把自己丢床上,“这被子、这枕头,还有香味!比我现代过得还要好!”
李长昼笑了一下,解释道:“跟在我身边有危险,我们先分开行动。”
“危险?”李浅夏抬起头。
李长昼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
“连续剧都不敢这么精彩。”李浅夏评价,老哥认为能对付那些人,她也没坚持。
随后也把自己那边的事说了一遍。
“我也算学到一门手艺,会扎鞋底了。”
说着,她把左手当成鞋底,右手拿针,用线一针上一针下的对穿,时不时又去拿其他工具,在“鞋底”上戳了一下,还用牙齿去咬。
“真辛苦。”做完一个“鞋底”,她叹了口大气,右手捶着左肩。
说完工作,又说起住的地方。
一个大院子,几户人家一起租,用低板间隔,每间只能放下一张床,挤着一大家子。
夫妻儿女,一辈子吃在那里,睡在那里,孩子出生在那里,长大在那里,和战场一样,这里也是一种人间地狱。
李浅夏和一伙外地来到女工住在一起,似乎是一个村上的。
李长昼想起小玲,十一岁就伺候人,在现代,这是被人伺候的年纪,但小玲却丝毫不觉得苦,因为有更苦的人和生活。
“对了,”李浅夏想起一件事,“找到清岚了吗?”
“没有。”李长昼回过神,“不过明天我遇刺的消息一登报,她就知道我在哪儿。”
李浅夏点头,又说:“待会儿你给我钱,我去买一张28日晚上八点的戏票,以防万一。”
“好。”
两兄妹聊一会儿,李长昼拿了1000大洋给李浅夏。
“1000......你猜我干一天活多少钱?”
“一枚大洋?”李长昼竖起一根指头,尽量往最小了猜。
“呵!”李浅夏冷笑,“做梦吧你,两毛!这还是你无敌可爱、超级能干的妹妹我手脚麻利!你再猜,我一个月房租多少?”
“多少?”
“十枚大洋!”李浅夏竖起两根手指,十字路似的交叠在一起。
“你住得起?”李长昼好奇道。
“所以合租啊!十个人合租,一个月只要三毛!”
李长昼点头。
“你就会点头?”李浅夏摊开手,“再来点。”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这里的钱又带不出去。”李长昼又拿了一千给她,这次没有现钱了,用的是宋城商业银行的支票。
“有个姓徐的小姐妹要出嫁,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捡别人的破衣服自己缝,我给她买套衣服,还有几个,我也打算偷偷给她们一点。”
李长昼没说这是徒劳,眼前的过去并不是真的过去,这些小姐妹,早就已经死了。
历史上,那个出嫁的女人,注定是穿着破衣服缝的“新衣”出嫁。
“你小心点,”他只说,“别给太多,也别太明显。”
“知道,我走了,唉,为什么蜜罐世界就不能在副本里使用呢!”
李浅夏摸黑,悄悄回了新南路的钱树巷子她住的地方。
徐姓小姐妹最近为了缝新衣服,总是第一个起,抓紧时间去厂子里把活干完,然后回来缝衣服,一直缝到最后一个睡。
李浅夏偷偷在井水刷牙的地方,丢了一百大洋,想了想,又收起大半,只留30。
这么多钱,不可能是院子里任何人丢的——住在这里的人,三天不干活就没饭吃,存款分文也无,别说30大洋了。
为了确保这笔钱被徐姐妹捡走,4月27日,李浅夏第一个醒,利用感知留意周围的一切。
徐姐妹依旧是“第一个”醒,打着哈欠,出门洗漱时眼睛都闭着。
过了一会儿,李浅夏听见惊呼声,随后是沉重的呼吸。
又过了一会儿,徐姐妹悄悄回来了,她轻轻撩起床头的垫子,把大洋一枚一枚,藏在最下面。
李浅夏和徐姐妹,同时舒了一口气,都露出了微笑。
那天干活,徐姐妹时而担忧,时而发笑,一直在走神,手指都被穿鞋的锥子戳破了。
“怎么了?”另一位姐妹问。
“没......”徐姐妹立马慌了。
“迫不及待想睡男人了吧。”李浅夏取笑她。
“睡男人?”
“原来是思春了!”
众姐妹一阵哄笑,徐姐妹松了一口气,但脸很快被羞得通红,一群1928年的年轻女子,一边扎鞋垫,挣那两毛钱,一边低声议论着睡男人是什么感觉,嘱托她,婚后一定要回来给她们“上一堂课”!
中午的时候,李浅夏借口上厕所,去街上找报童买了一份报纸。
没急着看,找了一辆人力车,嘱咐去车夫去梨园后,她才摊开报纸。
李二爷与未婚妻见面遇刺!】
大帅、大少出城剿匪,李二爷出任“城主”!】
报纸上是李长昼的照片,穿着西装,拿着文明杖,俊美清秀,丰神如玉,完全看不出偷藏黄书的猥琐。
“啧!”李浅夏嫌弃地砸了一下舌,又仔细看了两眼,才满足地从照片上移开视线,像是欣赏完了自己美照。
报纸上是繁体字,她虽然不会写,但不影响阅读,唯一麻烦的是排版——竖着的。
阅读习惯不一样造成的困难,比繁体字大多了。
翻过报纸,又是一个大标题。
春皇登场!梨园出演!】
照片是一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左边是旗袍装扮,右边是戏子打扮。
春皇?
姑苏木蓉出演的那个春皇?!
我要见到本人了?!
李浅夏激动起来,当初因为姑苏木蓉出演的《梨园春皇,她可是听了好一时间的戏,和哥哥说话都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
看照片里的扮相,哪怕是黑白的,也不比姑苏木蓉差。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终于到了梨园,她发现自己白跑了,根本没票了,连过道上的票临时添加座椅,都已经卖完了!
“可恶!”李浅夏学着二次元骂了一声。
鹿一般灵动的眼睛,在周围寻找目标,看是否能对某个官僚资本手里发动一场“劫富济贫”的个人革命。
对富人她可不会客气,而且只是一张票而已,少看一场戏又不会怎么样!
眼睛正四处瞅着,忽然瞥见一辆汽车开过来,在1928年,家里有汽车跟100年后家里有私人飞机一样。
就是你了!
车停下来,车门打开,人走下来。
“咦?”
眼前这人素妆素衣,却飘飘欲仙,肌肤如初雪,貌若姑射仙子,不对,正是姑射仙子本人。
“清岚!”李浅夏惊喜地跑过去。
杨清岚手指放在樱花般的唇上,示意她不要在大街上开口。
她拉着李浅夏进了梨园,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这附近人来人往,常年停了很多人力车,那些车夫里很有可能有玩家,你小心点。”
“知道了。”李浅夏应了一声,随即问出刚才一直忍在心里的疑惑,“清岚,你为什么能进出梨园?你要登台唱戏?我看见你坐小汽车了!”
“车是戏班的,我出去办事,身份是学徒。”
“学徒?”
“也就是打杂。”
“打杂......”李浅夏两条红润娇嫩的嘴唇,缩成一都,像是口袋扎紧,不让笑声跑出来。
‘杨清岚,姑射仙子,打杂.....今晚就告诉我哥!哈哈哈哈哈哈!’
李浅夏不动神色。
杨清岚微微瞪了她一眼,完全猜透了她的心思。
“对了!”李浅夏赶忙转移话题,“清岚你知道我哥吗?他成了李二爷!钱大把!满身都是铜臭味!还成了官僚!”
杨清岚从包里拿出报纸,折叠好的报纸表面,正是李长昼的照片。
“我就是去替春皇买报纸的。”稍作停顿,她说,“你让他明天来梨园,我有事找他。”
“清岚,你不用这么担心,我哥除了偷看我换衣服,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保证!”
“你也来,我给你准备位置。”
“啊——”李浅夏脸跨下来,“我开玩笑的,肩被他看了一眼而已,平时我穿一字领也露肩的。”
“你不想看春皇演出?”
“来!”李浅夏士兵面对教官般即答。
杨清岚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目光扫了一眼周围,轻声说:“我是有事和你们商量,不是找你哥麻烦。”
她将报纸放进包里,不经意地说:“有句话你今天就替我转告他——勿以恶小而为之。”
“不准摸任何女人是吧?保证带到!”
虽然李浅夏抓住了重点,但杨清岚还是要说她一句:“不要以偏概全,你说原话就可以了。”